醫生仍然安慰我,說這種假性失眠可能要多持續一段時間,讓我千萬不能着急。
我不知道電視橋段裡,那裡演員是如何演繹的瞎子的內心世界。但此時此刻,我想到那些我見過的藍天白雲,那些我喜歡的漂亮衣服,那些我喜歡的書……等等等等,所有的東西,從此,我再也看不見了,我想到這些,我就怕得發抖。
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我必須依賴另一個人才能夠過上正常的生活。土住向技。
我想,莫文鬆這下是徹底丟不下我了。象他那樣的蠢蛋,一定會對我負責到底。
“雲邊。”醫生走後。莫文鬆又握住了我的手,“不要怕,你還有我。”
如我所料,他準備對我的人生負起責任了。
我上下牙打着架,手腳也不停的哆嗦着。我想哭,又笑出聲來:“我瞎了,文鬆,我瞎了。”
“雲邊。”莫文鬆抱住我,“以後。我就是你的眼睛。”
“呵呵。”我哭出聲來,“莫文鬆,你到底上輩子造了多少孽,這輩子。你纔要還這麼多的債。”
“雲邊。”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難過,“你冷靜一點。”
“冷靜,嗯,我冷靜。醫生說了,我的失明只是假性的,我肯定會好,對不對?肯定會好。所以,我要調整好心態,我要樂觀。對,我要樂觀。”我撐着牀想坐起來,“我餓了,你快給我吃東西,有可能我營養跟上去了,我的眼睛就好了。”
“雲邊。”莫文鬆緊緊的摟住我。
我靠在他肩上。嚎啕大哭。不不不,我不要瞎,我寧願嫁給孟志書,寧願不要所愛之人。哪怕,我一個人孤獨終老,我也不要瞎。
我願意拿所有,換取光明。
在這樣黑暗的世界,我每一天都在心裡祈禱,下一次睜開眼睛時,我就什麼都可以看到了。然而,我一次又一次的收穫的失望。
我醒過來一個月後,醫院給我安排了一次專家會診。莫文鬆告訴我,請到到了來自x國的x醫生,那是目前全球最頂級的眼科專家。
會診結束後,莫文鬆什麼都沒有跟我說。他只是握着我的手,他說。雲邊,你記住,這輩子,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笑,明白這輩子我是瞎定了。
專家會診結束後,沒幾天,我出院了。
莫文鬆把我爸和我媽接到了深圳,家裡還請了阿姨,所有的人都圍着我一個人轉。我成了一個十足的廢物,哪怕是上個廁所,我的手都是被人牽着的。
這樣的日子,我要過一輩子。
這輩子,我成爲一個負累。
我情願去死。
可是,我連死都沒有機會。無論我睡着還是醒着,我的身邊都有人。他們無時不刻的都在問我,雲邊,你需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需要。
我回家後大約一個月左右,我媽把我扶到陽臺的鞦韆上。扶着我坐好後,她餵我吃葡萄。我搖頭,我沒胃口,最近,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只想死。
“雲邊啊。”我媽的聲音帶着哽咽,“你不能什麼都不吃啊,文鬆多擔心你啊。”
“你不是很討厭他。”我尖銳的兇了她一句。
我媽低聲嗚咽起來:“以前是我思想太頑固,來了深圳後,才發現他確實是個好男人。你現在變成這樣了,他還是對你那麼好。雲邊,怪媽,媽不該一直阻攔你們。如果不是我阻攔,你們早就結婚了。可能,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是因爲我變成這樣了,他纔不會離開我。”我崩潰起來,“媽,我求求你別說話,好嗎?你讓我一個人靜靜的呆着。”
我媽沉默下來。
我在鞦韆上坐了很久,我感受到了陽光灑在我身上。算起來,又到了深圳的四月天了。這樣的季節,正是萬物復甦,草長鶯飛,生機盎然的季節。
可我是個瞎子。
我的情緒很不穩定,不是痛哭便是摔東西,家裡的保姆換了一個又一個,我爸和我媽被我折騰得精疲力竭。我媽有一次被逼急了,指着我罵。
她說,所有人都圍着你一個人,你還想怎麼樣?你只是看不到,又沒斷手斷腳。
我爸也說,雲邊,你不能這樣一直折磨人啊。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瞎子,怎麼就你一個人脾氣這麼大呢?
莫文鬆說,雲邊,醫學不斷進步,你相信我,總有一天你能重見光明。
鄧瑞瑞說,雲邊,你想想,大家都這麼愛你,你一定要振作。
我痛哭,那是因爲他們沒瞎,他們怎麼懂我內心的恐懼和無助。我如果從來沒見過這個世界的美好也就罷了,我見過這個世界的美好。
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我出院三個月左右時,我才慢慢的變得安靜,我爸媽總算鬆了一口氣。
盛夏的時候,莫文鬆見我心情好了許多後,他和我商量着,說帶我去重慶,我曾經去過重慶,對那裡的美食念念不忘。
我搖頭:“文鬆,反正我也看不見,我不去。”
“雲邊。”他抱着我,“我帶你去散散心。”
“你公司現在怎麼樣了?”我問他。
“好起來了。”他說。
“那就好。”我從他懷裡掙出來,摸索着順着牀頭坐下了。
“雲邊。”他捱到我身邊坐下,“對於改變不了的事實,咱們就試着接受它,好不好?”
“莫林生那邊的事情,解決完了嗎?“我又問。
“嗯。”他應了一聲。
“馬豔秋呢,抓到了沒有?”我接着問。
“雲邊。”他有不安起來,“你……怎麼了?”
“沒怎麼?隨口問問。”我起了身,“文鬆,你回德國吧。”
“雲邊。”莫文鬆猛的拽過我的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沒放棄輕生的念頭?”
“對。”我很坦誠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