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結婚,禮儀繁多,大概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個步驟。
時逢亂世,自然沒有這麼多的講究。焦璉爲岑丹初做主,省去不少繁文縟節,到七月中旬,已經進入“請期”階段。
所謂“請期”,是男方選擇結婚的良辰吉日,告知女方同意。
岑丹初十七歲,到九月時滿十八週歲。瞿玄惠十九歲,比丹初大兩歲。焦璉意於九月安排二人婚事,彼時平樂戰事將息,正宜婚嫁。丹初不善言辭,聽任焦璉安排。
自從結下這門親事,丹初就不再去留守府,以避閒言。
七月十八日,東征在即。瞿式耜邀請焦璉到府中,商議東征戰事,破例讓焦璉帶上丹初。
越是重要的會議,參加的人員越少。這次會議,瞿式耜只邀請了魯可藻、焦璉、岑丹初三人,地點就放在留守府聽風亭。
丹初暗自慶幸:能參加這個會議,意味著自己已經躋入桂林軍政核心圈。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自己文韜武略,屢有奇謀,已經引起瞿式耜、焦璉的重視。
僕人送上清茶,隨即退去。園內禁絕閒人,園外親兵把守。
瞿式耜緩緩說道:“諸位,奉天傳來密信。日前,何督師赴奉天陛見,劉承胤忌督師出己之上,派兵截殺督師。上令滇兵趙應選、胡一青隸屬督師,滇兵大敗劉承胤,督師得免,退守祁陽。
“堵制臺得李赤心忠貞營,號稱兵馬五十餘萬,不久前剛剛上書朝廷,要求誅殺劉承胤。朝臣羣起響應,交章彈劾。我打算上書朝廷,彈劾劉承胤。”
明朝文臣雖然黨爭,卻頗有氣節。明末清初,俯身投降滿清的文臣固然不少。但也有很多文臣錚錚鐵骨,抱著決不投降的信念,或起兵抗清,或堅守在永曆帝的周圍。
劉承胤雖然跋扈,卻並未完全控制朝廷。即便是在奉天,在他的老巢,仍有朝臣不服,敢於當面駁斥他,敢於上書彈劾他。
焦璉和魯可藻不約而同地說道:“我願列名閣老之後。”
岑丹初地位太低,不便列銜。對於這次政潮,他有著清醒的認識,直言不諱地說道:
“閣老,恕我直言。這次能否扳倒劉承胤,關鍵在於李赤心。湖南大局糜爛,表面上看,在於何督師與堵制臺配合不密,實際上,在於馬進忠與李赤心互相猜忌。
“堵制臺性格剛烈,敢作敢當,這次發難請誅劉承胤,實因麾下有李赤心。但忠貞營敗退南下,裹挾甚衆,戰鬥力不增反減,不一定能打敗劉承胤。
“劉承胤內有朝臣彈劾,外有軍隊逼臨,內外交困,恐將狗急跳牆。若他真的投降滿清,對大局影響極壞。”
“哎!”聽過丹初的話,在場幾人都很喪氣。
彈劾也不是,討伐也不是,像是個無解的難題。明朝已經積重難返,很多問題已經無解。不推倒從來,就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只好拋開這個話題,商議東征平樂的事。瞿式耜說道:“廣東義軍蜂起,形勢頗有好轉,繡花針王興復新寧、恩平,宗室朱銃鑑復靈州、廉州。
“我軍休整已久,當乘此大好時機,東征平樂。爵帥、按臺,潯州那邊已經傳來消息,思恩侯正在猛攻潯州。我軍這邊,五日內拔營,可否?”
東征平樂共有兩支兵馬。一爲新興伯焦璉,麾下九千多名戰兵。二爲廣西巡按魯可藻,麾下有三千戰兵,多爲新兵,戰鬥力稍弱。
魯可藻與瞿式耜關係更爲緊密,彼此都是文官,算是上下級關係。他麾下的三千戰兵,也算是瞿式耜的標兵。
焦璉說道:“思恩侯進攻潯州已久,卻遲遲不下。我們也該儘快出兵,彼此遙相響應。五日內拔營,我軍毫無問題。”
瞿式耜笑了笑,說道:“爵帥雷厲風行,從不討價還價,實乃大明武將之楷模。”
丹初扯了扯焦璉的衣角,焦璉會意,說道:“閣老,我準備向思恩侯修書一封,劃定兩軍邊界,潯江以北歸以我軍爲主,潯江以南以思恩侯爲主,日後再會攻梧州。”
思恩侯陳邦博恣意跋扈,把廣西視爲禁臠,令瞿式耜深感頭疼。他支持焦璉的提議,也明白他的用意,問道:“信帶了嗎?”
焦璉取出信件,遞給瞿式耜。
式耜掃了一眼,說道:“這封信由我領銜,請按臺也列銜,以增加分量。裡面幾處措辭,還可再改一改。”
魯可藻當然應允。
丹初很乖巧,取出筆墨紙硯,研開墨水。
瞿式耜提筆修改幾處,使措辭更加懇切、堅定。劃分作戰區域,也是劃分地盤。提前溝通是必要的,也是應該的。
魯可藻插話道:
“閣老,廣西地方一向由思恩侯把持。前翻,清虜逼臨平樂,思恩侯不戰而退,棄守平東、潯州等地,其罪可誅。閣老有統理兵馬錢糧之權,待我軍奪下平東,閣老應徑行委任官吏,不使思恩侯染指。”
瞿式耜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的。你們兩軍之間,也應劃分區域,釐定權責。”
內部劃分地盤,焦璉不好主動要求,便說道:“璉聽閣老安排,只要能奪下平樂,其他都好說。”
瞿式耜很滿意,又把他誇獎一遍,說道:“爵帥公忠體國,無門戶之見,難得,難得。”
於是,對著一幅簡易地圖,瞿式耜指向西北角,說道:“按臺麾下多爲新兵,兵馬又少,請試攻賀縣、富川。其餘七個府縣,勞煩爵帥領兵反攻。”
賀縣、富川位於廣西東北部,一個與湖南接壤,一個與廣東接壤,都是偏僻小縣。
瞿式耜寬於待人,嚴於律己,把富庶之地留給焦璉,令他頗爲感動。
事畢,焦璉和丹初告辭。
丹初將成爲瞿家女婿,消息已經傳開。府中上下都很興奮,擠在門口想看看未來姑爺的風采。
瞿式耜沒有挽留丹初,卻送給他一個紅色披風。雖未明言,披風上卻散發著一股清香,似由瞿玄惠所作。領口處繡著金色雲紋,正面繡著一隻彪。
明朝官制,武官六品、七品補服上繡彪。這件披風,倒也符合岑丹初的身份。
丹初喜不自勝,當場就披上了披風,顧盼自雄,引得府內一片喝彩。
離得遠了,焦璉屏去左右,和丹初並轡而行,冷不防地說道:“琢如,最近頗有些謠言,說你陰結少年、挾洋自重。”
丹初怔了一下,淡然說道:“琢如不想分辯。爵帥有識人之明,必不會被謠言所惑。”
沒有極力辯解,沒有惱羞成怒。丹初的反應出乎焦璉的意料。仔細一想,這也符合他一貫冷靜、理性的作風。
焦璉只好笑笑,說道:“你升遷太速,難免遭人妒忌。大將受人矚目,謠言難以避免。不過,你自己也要注意點,少給人留下把柄。”
丹初一笑,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時局紛亂,大廈將傾,若要力挽狂瀾,只有勇於任事,銳意敢爲。丹初立志補天,不怕這些閒言碎語。”
焦璉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說道:“好小子!真將帥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