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崇禎的手諭,盧象升安排將士駐紮在昌平靜候命令,次日天還未亮,就帶着柳嶽和幾個隨從匆匆的奔向北京,因爲答應把章慧兒安排到北京公館,所以順便就把她也帶上了。
一路上不時有逃難的災民和乞丐經過,這些人大多是通州和東郊來的,那裡屢次被入關的清兵騷擾,村莊家園早已經被焚燬,他們只能拖家帶口的奔向北京,希望在天子腳下找到些許的安寧!
路邊不時的有餓昏的人倒下,章慧兒見到這些難民,頓時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由的流下淚來。
柳嶽眼角也有些溼潤,他生活在和平年代,雖然也有窮人和乞丐,但是像這樣成羣結隊十幾萬的難民和乞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前時常聽老人講六十年代的***,他心裡沒什麼概念,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盧象升連年征戰在外,本來對難民乞丐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以前遇見難民都是在宣、大一些偏遠地區,如今沒想到在京畿之內也會有如此的多的難民,不由的憤慨道:“庸臣誤國,庸臣誤國!”
柳嶽心想,畢竟時代不同,要是放在自己那個年代,只會痛罵萬惡的封建社會,然後把矛頭指向高高在上的天子,而在盧象升眼裡,聖上一直是英明神武,只不過身邊有幾個權臣遮住了聖上的眼睛罷了。
昌平到北京的路程不算遙遠也就是一個時辰,幾人來到北京城下時天剛大亮,城門內熙熙攘攘的都是難民和乞丐,門兩側的兵丁也不加阻攔,只是偶爾對可疑的人員進行盤查。
柳嶽出發前已經換上了盧象升給他的對襟兵服,頭上戴着黑色笠帽正好遮住短髮,這樣就不會引人懷疑了。
兵卒見他們是官兵打扮,也沒加阻攔直接放他們進去了。
盧象升的公館在阜成門一帶,這些公館是朝廷修建的,是給那些封疆大吏準備的寓所,讓他們進京公幹之時好有落腳之地。由於常年不在北京,公館就交給了老僕顧顯打理,此時顧顯早已在門口等候,見盧象升以至,急忙上前牽住其馬扶他下來說道:“老爺,宮裡的人已經催促幾次了,讓你早些進宮!”
“你去給我準備朝服。”盧象升說完,指着柳嶽道:“給他二人也尋件便裝!”說罷走進公館。
柳嶽也拉着章慧兒也跟了進去,柳嶽在院子裡打量一番,發現這是個典型的四合院,精緻別雅,院內有個小小的花園,裡面各色的鮮花盛開正豔,章慧兒畢竟是小女孩見到這些花朵,立馬湊了過去。
一會兒盧象升穿着換好的二品朝服來到院中,柳嶽擡頭望去,發現朝服交領內露出一些白色麻布衣,而盧象升頭上的紗帽也沒掩蓋住束髮的白麻網巾。其實麻布衣和網巾盧象升一直都穿戴着,只不過被先前嚴密的鎧甲和頭盔遮擋住了,所以柳嶽一直沒發現。
白色麻衣一直都是用作孝服,而明朝人束髮平時只用黑絲網巾,只有守孝之時才用白麻網巾,這些柳嶽在古裝片上都見過,所以識得!
柳嶽上前拱手道:“尚書大人裡面穿着孝衣面聖,被看見了會不好吧!”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我爲父戴孝有何不妥?”盧象升厲聲道。
聽他這麼說,柳嶽更是欽佩,這盧象升不但是忠君之人,更是個大孝子,柳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知道他的病治好了沒有,母親重病自己不能陪在她身邊,真是不孝順!想到這心裡一陣傷感。
“我爲父戴孝,人之常情,你何須這樣感動?”盧象升見到柳嶽悲傷的表情甚是疑惑。
知道被盧象升誤會了,但柳嶽也不好說穿,只能點頭道:“尚書大人忠勇孝順,真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這時僕人顧顯捧着一件衣服過來道:“老爺,這件衣服可以給這位壯士穿上,可是家裡沒有姑娘的衣物!”
盧象升望了望一旁玩耍的章慧兒,此時還穿着一身骯髒破爛的裙裝,於是說道:“取些銀兩給柳嶽,讓他給章姑娘購置些合體的衣物!”
此時門前的兵卒進來道:“大人,轎已經備好了。”
盧象升對柳嶽道:“你先在此休息,等我向聖上請戰後,再隨我一起驅除韃虜!”
柳嶽伺候盧象升上轎後,見他坐轎走遠,心裡嘆道現在已經是崇禎末年了,這大明已經日薄西山,縱然盧大人忠勇報國,也挽不回什麼了,但是把這些實情告訴盧大人,他又怎麼能相信!
“柳壯士!”這時顧顯喊道,“這些錢你收下!”
柳嶽走進院內,接過顧顯給的一兩銀子道:“就這麼點?”
顧顯不滿道:“我家老爺一年的俸祿也不過百十餘兩,其中很多都賞賜給部下將士了,本來積蓄就不多!”
柳嶽聽說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知府都可以搞這麼多銀子,盧象升堂堂二品大員,身兼宣、大總督,一年才這點錢。那基層的官吏錢少的更不用說了,怪不得明末貪官多,要是不貪只靠俸祿,估計連肚子都填不飽。
章慧兒見到柳嶽手中的銀子後道:“不少了,不少了,我曾經在一家酒樓討飯的時候,見一個大老爺用二兩銀子就點了好大一桌子菜!”
柳嶽將信將疑的看了看顧顯。
顧顯點點頭道:“確實可以置辦一兩件衣物了!”
柳嶽這才放心道:“走,慧兒去給你買衣服去!”
“買花衣服嘍”章慧兒一蹦一跳的跟着柳嶽出了門。
在柳嶽那個年代,因爲比賽的緣故去過北京兩三次,所以對北京還是有點熟悉的。但是此時畢竟是明朝,二百多年的滄桑變化,畢竟還是有很多不同。柳嶽面對着京城的街道,陌生中又有些熟悉,但是去哪買衣服呢,柳嶽心道,不知道明朝有沒有國貿,西單這樣的地方。
柳嶽正在思考往哪離去,突然見許多人往東面奔去,心道那裡不是有什麼東西大處理吧,這麼熱鬧,對了,熱鬧的地方肯定買東西的也多,一定有賣衣服的。”
想到這,立即拉着章慧兒的手隨着人羣朝東面跑去。約莫的一會兒的功夫,衆人來到一座石制牌樓下停止腳步,柳嶽擡頭一看這座柱門形結構的甚是雄偉,牌樓上刻着“履仁”二字,柳嶽四處望了下,發現這裡店鋪林立,但是都門可羅雀,人呢?人都一圈一圈的圍着一個木臺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柳嶽拉住一個路人問道:“你們這是去看啥呢?”
那人不耐煩的說:“來西市當然是看殺人砍頭了,難道來看戲啊!”
旁邊另一個人說道:“聽說今天要對一位官老爺施剮刑,割下來的肉要就地出售呢,等會兒我得買些當藥引子。”說完這兩個人迫不及待的向人羣中擠去。
剮刑就是凌遲,柳嶽聽到剮刑心裡已是一怔,當聽有人買人肉當藥引子,胃裡不由得一陣泛酸,疑惑道:“人肉能當藥?”
“能啊,我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講,人肉可以治療刀傷和瘡癤,柳嶽哥哥你身上的傷口好了沒,要不然別給我買衣服了,給你也買些人肉治傷吧!”章慧兒一臉天真的說道。
“啊!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傷口早就好了!”柳嶽立擺手拒絕不過心裡卻一陣溫暖,長這麼除了母親自己還沒被異性關心過。
章慧兒道:“柳嶽哥哥,我們也去看看吧!”
柳嶽本來想拒絕,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和嗜血的陰暗面,以前電視中播放凌遲的劇情時總是一帶而過,柳嶽對這種殘酷的刑法早就有些好奇,今天有此機會,心裡早已按捺不住,於是點頭答應。
柳嶽扯着章慧兒向人羣中擠去,憑着人高馬大不一會兒就擠到了前面,這時駭人的一幕出現在眼前。
只見行刑臺上用繩索吊着一個人,此時除了臉上和胸口尚有一些餘肉,其他部分已經只剩下鮮紅的骨頭,剜出的肉在一旁的木盆中放着,臺上到處都是鮮血,空氣中也瀰漫着腥味,這時赤着臂膀的劊子手用尖刀在那人胸口又剜了一刀,心臟赫然露出,仔細一看仍有微弱的跳動。
劊子手高喊道:“三千五百一十!”
柳嶽知道他喊的是刀數,明朝規定凌遲必須爲整整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必須最後一刀下去,人才能死去。
這時一旁的章慧兒“嗚哇”一聲哭開了,看來是嚇着了,也難怪,曾經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電鋸驚魂》的柳嶽此時也陣陣反胃,頭皮發麻,更別說章慧兒這個小女孩了。
柳嶽捂住章慧兒的眼睛,隨即拉着她走出人羣。擦了擦她眼角的淚道:“看你還敢不敢買人肉了。”
章慧兒抽泣的說:“不敢了!”隨即又問道,“爲什麼這麼殘忍,把他割這麼多刀?”
柳嶽突然想到了袁崇煥,心道,臺上這位不會是袁崇煥吧,但是轉念一想應該不是,自己看過莫少聰演的《袁崇煥傳》上面說袁崇煥死於崇禎三年,而現在是崇禎十一年。
“這個人應該是和袁崇煥一樣中了奸計,纔會遭此酷刑吧!”柳嶽脫口而出。
章慧兒不解道:“那個人不是通敵賣國的叛賊麼!”
柳嶽這纔想起來,袁崇煥當年是以通敵叛國罪被處以凌遲酷刑,並昭告天下,百姓士人對其十分痛恨,行刑那天,百姓爭食其肉,直到清朝乾隆年間纔給平反,自己現在說袁崇煥是冤枉的,哪會有人信。
柳嶽正準備解釋,兩把刀卻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