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是我的錯!我不僅差點害了你,還差點害死你與陌兒的孩子!”
“對不起?你對不起我什麼?你看,我沒事。”南少瑜大抵猜到他說的是連累她掉落懸崖,便好生安慰。“不是你的錯,是奚楠用了毒物,我也是受其所害,纔會糊里糊塗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噙着淚水,一個勁兒地道歉,他想將所有致歉詞都說一遍,但話到嘴邊,仍是隻剩“對不起”三個字。
“君遷,你怎麼了?”
他怎麼一直趴着看她?
“只是些輕傷。沒想到,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竟然沒死,傷得也不重!”劫後餘生的愉悅,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但當她再看到百里君遷那張毫無血色以及梨花帶雨的臉時,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起身,動了動胳膊,她穿得單薄,身上的衣裳被樹枝劃破,手臂上劃痕若隱若現。
動了動身子,背後、手臂、雙腿皆有割裂的痛感,每一處並不是很痛,但卻遍佈全身。
她還活着?君遷也還活着?
忽然,昨晚的一幕幕涌現在腦海中,她纔想起來,她和君遷從崖上掉了下來。
“君遷,你怎麼了?”眼珠在眼皮底下轉動幾圈,南少瑜幽幽醒來。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火紅,以及百里君遷淚水迷濛的雙眼,他的臉上還有被樹枝劃破的乾涸血痕。
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滾燙的淚水涌了出來,看着昏迷的南少瑜,心裡堵得慌,痛得慌。他竟然又差點害了一條性命,百里君遷,你真的是一個罪人!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診斷結果,他又連把了好幾次,然次次都是那結果。
她應該傷得不重,但是……
南少瑜摔得不遠,在他的五步遠左右。他爬了過去,將她身上的紅楓殘枝和落葉統統除去,隨後手指搭上了她的脈搏。
他只好藉助另一條的力量,慢慢地起身,顧不得看自己的傷口,他便在搜尋南少瑜的身影。
猛然想要起身,右腿卻有些麻痹,隨後大腿和小腿劇烈的疼痛涌了上來。“啊!”疼痛,讓他忍不住地叫出了聲。
“少瑜!”
忽然,紅腫的眼睛一睜,如畫的眸子盡是驚恐。
只是,這樹底下的一男一女安靜地睡着,身上蓋着紅楓殘枝,似以此爲被。細看,他們的臉色蒼白,眉頭緊蹙,似是非常痛苦。尤其是那名男子,仿若失血過多,脣色發白,又仿若做了噩夢,卻怎麼也無法逃離夢靨。
滿眼望去,這裡風景如畫,風光旖旎。
樹下,是帶着火紅楓葉的殘枝,以及暗紅的枯葉。
層層疊疊的紅楓遮擋了清晨的陽光,唯有一處葉子被打薄,偶有的新鮮殘枝未斷,掛在樹上,隨着秋風搖曳,讓人不禁捏了把汗,這是隨時要掉下來的節奏啊。
但願,他們還活着。
而後,她再也沒了知覺。
從高空墜落,速度極快,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動作,變換任何姿勢,南少瑜只能緊緊抓着百里君遷的手腕,與他一同壓斷嫩枝、老枝……
他的心裡是滿滿的歉疚與自責,沒想到,死了還要連累其他人,他真的是不祥人。
對不起,少瑜,是我連累你了。這句話,百里君遷只在心裡說,下墜的速度太快,他無法說話。
以加速度墜落的兩人頓時清醒了過來,見極速衝向密林,皆是緊張而驚恐地閉上雙眼。
怎麼回事?
忽然,腳底一空,沒有如願落地,而是整個身子前傾,像掉入無底洞一般,耳邊風聲呼嘯。
渾渾噩噩中,她感覺自己與百里君遷手拉手往懸崖邊走了過去。
閉上眼,將這蠱惑人心的畫面拍散拍散再拍散,卻仍是控制不住地睜眼。
“君遷,冷靜點,我們中毒了!”這種毒物,大抵是蠱惑人心的毒物,隱隱約約的,她看到高空之中陌陌微笑着衝她招手。
她能猜到的是奚楠的毒物,她竟然忘了奚楠最擅長的就是用毒!
“該死,什麼氣味?”清淡如菊香,按理本該是這個季節的氣味,卻猛然發現這麓雪山上根本沒有菊花生長。那麼,這氣味從何而來?
對,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脫了!
一聲又一聲,都是勸他了結自己。
百里君遷,從這裡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脫了,就解脫了!
怨怒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重重疊疊如惡鬼在他腦中盤旋,摧毀他的意志。他一個人孤立無援,蒼白無力地蹲在一片黑暗中抱着腦袋告訴他們,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百里君遷,你害死了你的嫡父,害得生父掉入火坑,害得母親一見你就傷心,你是個不祥人,你是個不祥人,不祥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雙眼變得無神,努力地想要睜大些,卻還是慢慢地閉上。
“離家出走?”混沌的眸子恢復一絲清明,百里君遷突然晃起腦袋,不安地嘀咕道:“不行,不可以的,我不能離家出走,這麼做有損清譽,孃親會怪罪的。我不能,不能……”
“君遷,我陪你在這裡冷靜一下,冷靜夠了,我們就離開好不好?我想過了,我們先不要回避暑山莊,等你孃親冷靜下來,我再送你回來。”
眼中閃過一抹幽光,奚楠加快了腳步,逃離此處。
若是百里君遷被南少瑜勸回去,又添油加醋對孃親胡說一通,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可惡,可惡,她不甘心,她本應趁此機會將他二人除去,不僅無功而返,還被南少瑜弄傷!
奚楠捂着傷口,那根銀針還深深地紮在手腕中,已經刺入骨頭,疼得她冷汗淋漓,疼得她齜牙咧嘴,面容扭曲地愈發厲害。隱忍下一陣又一陣的怒意,沒有說話,警惕地看着南少瑜,蹲身拾起長劍,小心翼翼地離去。
“奚楠,識相的,趕緊離開,否則廢了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的弩仍舊對準奚楠,只要她敢輕舉妄動,下一針便會飛速射出,決不手軟。
隔得遠,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銀針已深深刺入那人的手腕,頓時鮮血淋漓。奚楠吃痛,手一鬆,長劍滑落在地。
咻的一聲,閃着寒光的銀針朝奚楠持劍的手腕射出。
夜幕,雖然昏暗,但是就算打偏了,也不會打偏到哪裡。這麼多年,瞄準、射擊不是白練的!
擡手,對準奚楠,南少瑜射出了第一針。
南少瑜緊了緊握住他手腕的手,生怕自己一個分心,他就要掙脫束縛,往崖下而跳。
奚楠一步一步地靠近,百里君遷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方纔奚楠拔劍之時,衣袖下的手就已經偷偷開始動作。
南少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任你速度再快,有我的弩快嗎!
猝不及防的,奚楠驚了一驚,身上結結實實地受了一擊。這一受襲,她的嘴角抽了幾抽,勾起難看而扭曲的面容。拔出劍,丟掉劍鞘,凶神惡煞般地朝二人走來。
“閉嘴,閉嘴!”怒髮衝冠,南少瑜一手緊抓着百里君遷的手腕,一手指着奚楠,厲喝道。身前是一顆石子,怒不可遏地一踢,那顆石子快狠準地朝奚楠的腹部襲去。
她今日見到百里君遷的真容,也確實驚豔了一把,但是長得再好看,也是母親的親生子,她碰不得!
“你可知道,趙淺的大名在衍國那可是響噹噹的,孃親怎會不知道呢,可她還是想要把你嫁給她,可見你多麼不受她待見啊!”
“趙淺那個白癡,我只說你長得傾國傾城,又是三皇子的繼子,他就屁顛屁顛跑來提親了,倒也省了我不少力。百里君遷,你與顧棉背地裡老壞我好事,別以爲我不知道,既然你這麼礙事,那我只好讓孃親把你嫁出去。當然,也不可能給你找個好妻君,一定得找趙淺那種惡棍,嫁過去了就回不來了的。”
“去啊,去啊,跳下去就解脫了,跳下去就可以見到父親,然後向他賠罪,替你那下賤的親生父親賠罪,你也不必被孃親罵,說不定她還會覺得你懂事呢?你死了,或許她還會爲你流幾滴眼淚。哦,對了,你死了,孃親也不必逼你嫁給趙淺那個惡霸了!”
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他忽然擡眸眺望視野內的崖下,黑漆漆的,但那個地方卻似有一種魔力正在召喚他,他想要走過去,然後擡腳,然後他便可以很快到達崖底。
百里君遷聞言,心中更是悲痛。他的爹爹身份雖低微,但不該是青樓妓子的,是孃親害了他!
奚楠面色一黑,斂去笑容,惡狠狠地盯着南少瑜。
聽到熟悉而帶着嘲諷的聲音,南少瑜先是一驚,隨後滿臉怒容。“青樓妓子?你是說你孃親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低賤的孩子嗎?因爲他的生父,他就不是你孃親的孩子了是嗎?不知道你如此說,你孃親會怎麼想!只怕,她再怎麼不待見君遷,也容不得你來辱罵輕賤她的孩子吧?”
“難怪這麼多年來,孃親都不准我和顧棉提起你,更不准我們去找你,原來你不是父親的親子,而是青樓妓子的兒子!”奚楠嘴角帶着嘲諷,懷中抱着一把劍,輕蔑地看着百里君遷。彷彿他不是父親的孩子,就不是孃親的孩子似的。
南少瑜苦口婆心地勸着,心思悉數在百里君遷的身上,全然不知身後有一個人正在靠近。
“君遷,我不能讓你像陌陌一樣,從這裡跳下去。他是被逼的,而你是輕賤自己的性命,你這麼做對得起誰?不要太在意你孃親的話,她不過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有一天,她終會清醒的,到時候,你卻早已離世,那她會有多痛苦多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