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入夜時分,一隻蒙古軍斥候小隊在避風的山崗後面停了下來。
這支小隊正是隸屬闊闊不花將軍進攻獨石口的部隊,他們負責大軍側後的遠程警戒。
如今的辰光已到了後半夜,燕山以北無遮無擋的北風讓這些蒙軍也吃不住勁兒,於是他們在這裡停下來暫做休息。
一般來說蒙軍斥候隊一支部隊的人數,通常都有兩百人上下,全都是由以一當十的精兵組成。
他們作戰時負責前出偵查敵後,作爲尖兵。還有在大部隊四面八方警介哨探,有時甚至偵查距離遠達三五百里。
這樣的部隊按照蒙軍的要求,除了毛氈和武器之外不允許帶任何東西。在作戰時他們也禁止擄掠平民,因爲這會導致打草驚蛇,戰利品也會爲騎兵部隊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不過今天這支隊伍的人數只有三十個人,他們隊裡其他的人都撒開在這片廣袤的田野上,四處巡邏警戒,所以今天這些人只能稱得上一支小隊。
小隊裡的隊長名字叫烏勒,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陰沉蒙古漢子。隊伍停下來之後,他立刻命令戰士找東西生火,給大家做點兒熱乎的東西吃。
如今已經是臘月,燕山山脈雖然比不上蒙古大漠的酷寒,但是這後半夜鬼呲牙的時分也是奇寒徹骨。再加上今兒晚上的北風吹得厲害,所以這些戰士的身上也都凍透了。
他們一停下來,戰士們就出去尋找了一些乾枯的灌木,在這片背風窪地裡點起火堆來。
在這附近的百十里內,分佈着十餘隻他們這樣的斥候小隊。所以隊長烏勒也並不像深入敵境那樣充滿戒心。
更何況在他們前邊數十里之外才是獨石口,至於北邊則是他們的桓州大後方,所以這些人也就滿不在乎的點起了火堆。
等到火堆燃起,戰士們隨即就圍繞着火堆坐臥下來。
這些戰士身上爲了防寒,全都穿着雙層皮袍。裡邊的那一層毛皮朝內,大部分都是用細軟的羊羔皮做成。
這些羊羔皮在做成皮袍子之前,全都經過酸奶的鞣製和鈍刀的反覆刮削搓磨,讓皮質變得柔軟,而且還有防水的功效。
至於外邊的那一層皮襖,通常都有蓋過膝蓋那麼長,卻是由厚重的羊皮板子做成。這種皮袍穿的時候皮毛朝外,被蒙古人稱爲“德勒”。
這樣的德勒在冬日裡穿着的時候非常擋寒,在宿營時還可以兼做被褥的功能。要是有了它,再加上一小卷羊毛氈子鋪在底下,就可以讓蒙軍戰士在冰天雪地裡依然睡得暖暖呼呼的。
現在這些戰士一停下來,就把腳上的皮靴脫下來放在篝火邊烘烤,沒一會兒水汽蒸騰,周圍立刻出現了一股稀奇古怪的味道。
等到皮革馬靴裡,內襯的羊毛氈被烤乾之後,戰士們的雙腳也烤熱乎了。
他們把一小塊兒羊油在手上碾開,薄薄的塗在腳上,防止皮膚凍裂。再把暖呼呼的靴子穿上,這時鍋裡的肉粥也快熬好了。
在他們中間的篝火上掛着一個小鐵鍋,那裡面煮的是幾把麪粉和鹽,同時還有兩把蒙古人大名鼎鼎的野戰乾糧“布勒剌”。
這東西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爲它是一種極其高效的壓縮乾糧,在蒙古軍隊裡號稱“腰間掛着一頭牛”。
這種“布勒剌”的製作,一定要在冬天開始。因爲只有零下二十度以下的溫度,纔可以保證製作它的牛肉不會腐敗變質。
蒙古人在宰了牛之後,將所有的紅肉剔下來不帶一點脂肪。他們將這些一塊塊血淋淋拳頭那麼大的生肉掛在外面,讓寒風冷凍風乾。
這個過程通常要長達三年,直到把牛肉曬得只剩下原本的五分之一大小,徹底變成纖維狀態纔算完事兒。
之後蒙古婦人會把這些比石塊還硬的風乾牛肉,用木錘錘散,讓它變成一條條麻繩般堅硬而纖細的纖維。
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把這些牛肉纖維放在木臼裡將它們杵實。做好後的“布勒剌”體積和重量,只相當於新鮮牛肉的十分之一不到。
牧民將他們裝在牛膀胱裡,變成一個個人頭大小的包裹,就可以帶着它四處征戰了。
據說這種“布勒剌”,一個球裡就可以塞滿一整頭牛的紅肉……當然這肯定是誇張了。
但是蒙軍作戰時,一個這樣的球可以供十個蒙軍連續食用七天,這卻是在歷史上有過明文記載的。
如今的小鐵鍋裡,就被撒下了兩把這樣的“布勒剌”。牛肉纖維在滾水裡會迅速地膨脹泡開,很快就會混合鍋裡面的鹽巴和麪粉,變成一鍋粘稠的肉粥。
這樣的粥,每一個戰士都會分到一碗,再配着他們馬鞍子底下那塊肉糜一起吃,這頓豐盛熱乎的食物,立刻就會讓這些戰士們身上暖烘烘地充滿力量。
說到那塊肉糜,現在已經有些急性子的戰士忙不迭的把它拿出來,放在火上烘烤了。他們的目的倒並不是把這些肉烤熟,而是簡單把它加熱了一下,就立刻從上面撕咬下來向下吞嚥。
這種肉糜是蒙古人行軍時經常吃的食物,他們用的最多的其實是戰死的馬肉。
通常他們會把一塊比手指還厚,像臉盤子那麼大的馬肉裝在羊皮袋子裡,平鋪在馬鞍下面,讓它擠在戰馬後背和馬鞍之間。
這樣的肉在蒙軍坐在馬上,騎行一天之後,裡面的肉質纖維就會被接連不斷的衝擊揉搓得粉碎。而且馬身上的溫度也會像烤爐一樣,將他們弄得半生不熟。
像這樣的肉泥,在蒙軍戰士那裡是非常受歡迎的,因爲它比直接吃生肉要鮮嫩的多。他們食用的時候只要稍稍將它加熱,就可以熱乎乎的咬碎了吃下去。
不要覺得這種吃法比較野蠻,因爲在後世曾一度被蒙古人佔據的俄羅斯,居然神奇地將這種蒙軍吃生肉的傳統延續了下來。
當然他們後世並不是用馬匹騎行來加熱,而是直接用刀將它切碎,並拌上各種調料生吃,這種吃法到後來甚至傳到了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