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那耶律顏聽得稀裡糊塗的,現在又少了一隻耳朵,此時腦袋嗡嗡作響。但他知道,只要他稍微鬆懈一下,那趙令才手裡的刀,就要刺進自己胸膛!而此時,桂枝沒有繼續再給杜婉茵施壓,因爲她已經知道了真相。桂枝鬆開手,目光冷冰冰地透過髮絲看向杜婉茵,看着她那副模樣,桂枝幾乎有現在就想把她弄死的衝動,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其身後,向北站到臺上,開口提醒道:“差不多了,該走了。”聽到向北的聲音,桂枝淡淡點頭,看着那杜婉茵驚恐的眼睛,她緩緩退去,隨向北從後臺離開。杜婉茵見其已走,便趕忙扶着一旁的凳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地來到酒樓門前,此時她卻發現門已被鎖上,怎麼也打不開。而身後,趙令才正與那耶律顏廝殺着,她明白,若是趙令才殺了耶律顏,下一個必然是自己。於是,她決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卻見她自一旁撿起一樽花瓶,緩緩來到趙令才身後。此時她眼裡只有恨,恨意籠罩下,花瓶已然高舉過頭頂。然而下一刻。“嗖!”一支飛箭不知自何處而來,將花瓶整個貫穿,並作碎片散落!甚至有幾枚碎片劃到了杜婉茵的臉,其驚呼,又開始捂臉尖叫起來。緊接着,大門被一腳踹開,出現的正是完顏匡等人,其身邊侍從手裡的弓纔剛剛放下,看樣子方纔那一箭便是出自他手。而完顏匡身邊則還有一批人,那便是臨安府尹等人。其實他們早在杜婉茵來到時便到了,只不過準備進去前,卻被完顏匡攔住。當從完顏匡口中得知,傳信給他乃是因爲得知有金臣與宋人暗通款曲,如此叛逆之徒,自然留不得,是以府尹方纔與完顏匡等人在門外,聽了一出好戲。當事人都還在,但唯獨桂枝與向北已然離去。門被踹開後,府尹見此慌亂一幕有些手足無措,還是完顏匡提議先將那趙令才拉開再說。外臣本就高他許多階,對方開口,他一小小地方官自然不敢不從。是以完顏匡一個眼神,旁邊侍衛便是帶着幾人上前,想要將趙令才拉開。可趙令才這會兒已經瘋癲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殺了那個耶律顏,須得三四個人才能將其扯起。耶律顏瞧見是自己人來了,倒也鬆了口氣,想來這條命怕是總算保住了。但誰曾想,就在衆人剛將趙令才拉開的一瞬間,完顏匡身邊的侍從手腕微區,一枚匕首自袖口滑出,直接刺向耶律顏的胸口心窩,而他另一隻手則是捂着對方的嘴,然後俯身湊到跟前,輕聲說道:“世子殿下讓在下送大人一程,大人好走。”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就像是他在聽耶律顏的呼吸,但卻沒人想過,就這麼短短的幾秒,纔是真正致命的過程。片刻後,侍從將小匕首捋回袖中,起身後看向那剛剛被控制住的趙令才,深深地嘆了口氣後才轉身向完顏匡復命道:“回大人,耶律大人……已死!”此話一出,完顏匡以及那臨安府尹的臉色全都變了。完了!這偌大臨安,堂堂大宋,他國使臣來此僅僅五天,死了一位帶隊大臣!臨安府尹這會兒已經想好自己該埋在哪兒了。出這種事兒,自然是他地方官的責任,而更巧的是對方乃金國帶隊使臣,若金國藉此理由開戰,大宋爲了議和,定會以他項上人頭來平息金國怒火。府尹暈倒了,但場面沒亂。完顏匡看向倒地的臨安府尹,隨後直接說道:“此事幹系重大,這二人且由你們臨安府押入牢,待明日,我等入宮稟明官家,待看如何?”周遭宋官、宋兵聞此言,也沒有反駁的,只是趕忙擡着府尹,押着杜婉茵以及趙令纔回府去了。而完顏匡則是走到了耶律顏身邊兒,輕輕一嘆,將其雙眸合上後起身說道:“遺體帶回館驛,待明日備好棺槨,帶耶律兄回大金,以求主上予之厚葬。”“遵命!”其身旁衆人紛紛拱手,隨後開始收拾現場。且不說此處,但看另一邊,桂枝換了自己的衣服,與蘇姒錦和向北站在張梅香的靈前,桂枝先是俯身叩首,蘇姒錦與向北亦效仿之,只因二人也或多或少受到過張夫人的關照,恩情始終銘記。三叩首後,桂枝屈膝跪地,口中喃喃念着什麼。“夫人……娘,您的仇,桂兒給您報了,今後我定會想辦法接您回京都教坊,您在那邊可以安心歇着了,夫人,我很想您……”許久後,她才起身,拭去淚痕的桂枝轉過身,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走到蘇姒錦身邊並擁抱了對方,向北也不例外。被擁抱過後的向北很是得意,他樂呵呵地道:“既然大仇得報,不如便回德壽宮來,我在德壽宮當差,就是爲了能見你,也多個照應!”桂枝淡淡搖頭,回道:“不……餘尚儀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她替我捱了五十大板,我要留在尚儀局輔佐她。不過你放心,若有時間,我會去尋你的。”
蘇姒錦見此,也插話說道:“遙父給我談了個內廷的活計兒,說是尚服局預製冬服,我不日便會去內廷,到時候咱倆或許天天都能見着!”桂枝一陣驚喜,“竟有此事?那太好了!”向北翻了個白眼兒,“去吧去吧!都去內廷吧,咱一大男人,也就只能看着那城牆發呆!”二人聽出醋意,相視一笑,三人彷彿回到了匆匆那年……次日早朝。“啪!”官家將看了一半兒的札子甩在地上,百官驚恐,無人不跪。“臨安城是何處?”趙昚問道,殿下,百官面面相覷,無人作答。“臨安乃我大宋當今國都!”趙昚氣得鬍鬚都在顫抖,“天子腳下,竟也會發生這種事兒?還和朕的血緣宗親有關!你們說,這金臣待會上殿,朕該如何解釋?又該如何賠償他們!”百官驚恐,齊曰:“官家息怒!”原本金臣那邊便是帶着增稅增貢的條件來的,前幾日,殿前以國事之大且須相商爲由,趙昚爭取到了一些時間,希望與金臣打持久戰。可現如今,一樁使臣命案將此事推到了風口浪尖。若答應,使臣隊回大金,全天下人都會覺得此事乃合情合理,增貢乃是金國應得的,但他宋孝宗便會被後人恥笑;若不答應,使臣隊帶着一具死屍回大金,那金狼主絕對會以此爲由,大舉進兵,若國門受得住還好,若受不住呢?百年大宋,就要葬送在他這宋孝宗手上?他可不想背這口黑鍋!百官倒好,簡簡單單一句“官家息怒”,便將挑子全甩在了他身上。趙昚沉默片刻,看向其下衆官,他開口道:“傳,趙彥逾!”趙彥逾,趙令才之父,或多或少有着皇室宗親的身份,與趙汝愚是叔侄關係。他兒子犯了事兒,老子自然也脫不了干係。工夫不大,趙彥逾來在殿外,還沒入殿,便已三叩九拜,入殿後更是一步一拜。終於來在殿上,趙彥逾顫顫的聲音傳出,“罪臣……趙彥逾,參見官家!”趙昚冷哼一聲,“罪從何來?”趙彥逾嚥了口唾沫,趕忙回覆:“臣教子無方,致使其肆意妄爲。又替其娶了淫女杜氏,不僅私通金國,還僞造證據,謀害京都教坊。如今真相大白,罪臣不敢求其他,但有一個提議,望能解官家燃眉之急!”趙昚傳他來爲的就是這個,如果今天他趙彥逾沒有法子,便得陪着他兒子和兒媳婦一塊掉腦袋!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便是如此。“你且道來,朕倒要聽聽你有何說法?”趙昚強忍怒意說道。趙彥逾三叩謝恩,隨後講道:“臣教子無方,使吾兒見淫女杜氏私通,一時瘋狂,錯殺使臣。臣請罪,自辭三級,另將杜氏家中錢銀,自家微薄款項,一併上繳,以充國庫!但求官家網開一面,留小兒一命……”他所說的充國庫,實際意思便是用這些錢去打發金國,但可別小瞧了杜家以及趙彥逾家中的錢銀,莫說是抵一年貢銀,兩三年內,也是綽綽有餘的!作爲父親,他趙彥逾也只能用這法子來保全兒子性命了。官家沉默片刻,此法倒也不錯,那杜氏斷是留不住的,但趙令纔不管怎麼說也是受害者,且同出一脈,若殺之,只怕宗親關係往後便不好處理了。“既如此,那便傳朕旨意,金使臣隊先前所提條件,朕皆允之。另使城中名匠爲已故使臣打造棺槨,贈車馬十輛,送歸故土;通姦外臣杜婉茵,不守婦道,賣國、賣家實不可留,且押天牢,擇日街口問斬,以儆效尤;趙令才錯殺外臣,但念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脊杖八十,罰一年內不得出門,讀聖賢書自省;其父趙彥逾自請降三階一併允之,另……”官家剛準備講道京都教坊以及當年的事兒,卻不曾想,身旁一小太監匆忙而至,在其耳邊輕聲幾句後,倏得下跪!百官皆疑,不知所以。“太上皇……”趙昚口中默默唸着,竟也起了身。“暫且按此旨宣罷!散朝!”百官謝恩後,使官帶旨而去。而孝宗則是趕忙備駕,直奔德壽宮而去,因爲他方纔聽到消息。太上皇病重,已然……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