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節寒潮剛剛褪去,日出前會有薄薄霧氣和絲絲寒意,但日出後便溫暖無比。不一會兒行至郊區小路,馬車無法繼續行駛,衆人只得下了車改爲步行。一路上,向北不斷地偷瞄着趙擴。“喂!你偷看什麼呢?”蘇姒錦發現了向北的行爲,輕聲提醒道。向北頭也沒回,沉聲道:“我得看看此人究竟是何居心!”“你省省吧,這可是日後的太子,你能拿他如何?”蘇姒錦瞥了他一眼便錯身跑開,趕上了前面桂枝的步伐。“反正沒安好心……”向北深吸一口氣,心裡想着。剛進竹林沒多久,桂枝一行人停下了腳步。因爲他們聽到山林間傳來一陣宛如浪濤似的聲音,細細聽去,彷彿是萬千鳥兒的振翅聲?“這是……”趙擴頓住腳步,其身旁的侍衛也紛紛緊皺眉頭。桂枝起先也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她便是會心一笑,“無礙,你等不用擔心。”話音剛落,那浪潮似的聲音更近了幾分,下一刻天空密密麻麻地飛過一大片鳥兒,它們大小各異、色彩斑斕,多得數不清!突然有一隻撲到了桂枝的身前,這一隻與其他的都不同,它有着一身黑白混色的羽翼,不似凡鳥。趙擴以及其身後衆人一愣,退了幾步。向北和蘇姒錦卻見怪不怪地笑着。“小七!”桂枝快步上前,與那隻“仙鳥兒”抱在一團,許久後這才鬆開。“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小七,看樣子餘翁把你照顧得不錯!”桂枝與小七之間自然不用多說,它在自己心裡也是家人。不過,小七瞧見了趙擴等陌生面孔,有些擔憂地張開羽翼護了護桂枝。這一展翅,趙擴的記憶頓時在腦海中涌現!這不正是太皇太后娘娘六十大壽和觀潮節上曾出現過兩次,被舉國上下稱之爲祥瑞的神鳥嗎?原來竟是一隻大雁!而且最令他震驚的是,桂枝似乎與它關係頗爲親密。趙擴沒有去想這是爲何,而是對桂枝更加好奇,“真是奇人,真是奇女子!”“沒事……沒事的,小七,他們不是壞人。”桂枝溫柔地向小七解釋着趙擴等人的來歷。見此,小七才逐漸卸下防備,隨後一羣人便在這羣鳥的簇擁下,來到了半山腰。還沒走近籬笆園,一股酒香便是撲面而來!與此同時,其中有一老翁緩緩起身,滿臉疑惑地看向外面。但當他見到桂枝時,卻是瞬間來了精神,“喲?小丫頭!好久沒見了啊,老夫還以爲此生再見不到你了!”說話的老人家正是餘翁,後者這些年也沒怎麼變樣,只是白髮更多了些。“怎麼可能?餘翁,我可總想着您呢,早就想來了,若不是宮裡的事兒太多抽不開身,我恨不得天天來!”桂枝輕笑着上前。這時,後院傳來腳步聲,卻見霍弘一副農夫打扮,手裡還攥着鑿子。“小姐?”霍弘自桂枝入宮以來便待在籬笆園,今日能見到她,實在是意料之外,他上前跪倒,桂枝趕忙將其攙扶起來,柔聲道:“霍大哥不必跟我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幾人寒暄幾句後,桂枝向餘伯等介紹了趙擴,不過並沒用嘉王的身份,只是告知叫趙擴而已。都坐下來後,餘翁拿來了酒。這可是好酒,當初桂枝和趙崇禮給它命的名:九吻香。事到如今,物是人非,這酒名便也成了笑談。向北和蘇姒錦聊得不亦樂乎,桂枝臉卻羞臊着。但是趙擴聽到這些,心裡卻有些硌硬。“同樣也是姓趙嗎……”他心裡想着,突然有那麼一刻,他似乎理解桂枝爲什麼一開始不搭理自己了。“今兒個你們來得巧了,去年的酒剛挖出來,待會兒還要下新的,今天吃酒管夠!”餘翁熱情地招呼着衆人吃酒。霍弘更是直接拎着弓上山射獵去了,準備取些野禽肉來當下酒菜。桂枝接過餘翁手中的碗,“這個碗還是那麼大!”餘翁呵呵一笑,“非此不能暢飲!”衆人舉碗,一飲而盡,聊着談着,霍弘取了野味來,蘇姒錦去幫餘翁燒水搭竈,向北幫着霍弘劈柴剁肉,桂枝和趙擴便是閒了下來。桂枝有備而來,帶了消遣的傢伙。她讓曲夜來將玉壺冰琴取來,坐在籬笆園前,將琴放在膝上,輕輕彈起。妙音嫋嫋,動人心絃。趙擴遣了侍從,站在籬笆園內,看着忙碌的衆人,聽着桂枝的曲兒。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已做膩了這個嘉王,而目前這種狀態的生活,纔是他朝思暮想的。看着小七隨着桂枝的琴音飛起落下,和砍柴聲、切墩聲、燒水聲融匯到一起,竟一點也不覺得嘈雜。一曲過後,桂枝又端起碗吃了一口酒,意猶未盡。這時趙擴走了過來,桂枝雙手放在琴絃上,側臉仰視着站在邊兒上的他。也只是看了幾眼,桂枝將目光轉向前方,望着山澗,“人間煙火,不過便是如此,縱使臨安城內萬紫千紅,縱使紫禁城中巍峨堂皇,在我心裡卻不及此處半分!”她所圖的與他人不同,努力不是爲那碎銀幾兩,亦不圖功名利祿,縱使在大內這些年,桂枝的心,仍舊是自由的。趙擴沒有多說,只是站在邊兒上陪她一同看着風景。“傍山依水綠意間,行也自如,憩也自如。一卷詩書伴清茶,閒也隨心,忙也隨心。風和日麗遊園林,牛在一邊,酒在一邊。日暮與君話燈前,古也談談,今也談談。月明星稀漫步間,不是神仙,勝似神仙……”聽到這些,趙擴出神地望着遠處,情不自禁地吐了個“美”字。酒意微醺,桂枝笑得有些灑脫,側臉垂目望向趙擴,片語呢喃,“美在何處?”聞言,趙擴看向那張無比動人的臉龐。二人這一眼,對視良久。桂枝發覺自己或許因爲酒意有些失態後,這才潦草結束對視。“山河美,草木美,天下萬物衆生皆美如畫……卻不及你半分,君顏勝過世間花。”趙擴的語氣莫名其妙地堅定起來。桂枝輕輕一笑,卻沒當回事兒,“那殿下怕是不曾遊歷過這大好河山,若您見過更遼闊的平原,更偉岸的高山,更碧綠的湖水,便不會覺得我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