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佑八年秋,齊樑兩國的邊境正進行着如火如荼的戰役,這場戰役已經持續了將近四個月,兩國軍隊都到了疲乏期,但是齊國的軍隊已包圍了樑國的雲州城,只要再堅持一個月,這座城就有可能攻下,原本這就是齊國的城池,只是在先祖手上敗給了樑國,如今只是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而已。
邢明眯着眼,帶着慣有的妖媚氣質,嘴角仍微微上揚着,看着城樓下正在休整的齊國士兵,歷經了一個夏天,他們還有這樣的體力,真是很值得佩服,他知道一方面是因爲有趙魯公和沈俊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蕭豫的御駕親征,鼓舞了士氣。
十年了,他爲了夕菡,不願意再對齊國開戰,對於樑國這樣喜愛戰爭的民族來說,不知多少臣子犯顏進上,都被他以種種理由回絕了,想不到,時隔這麼久,蕭豫的野心也隱藏了這麼久,也許他還記得當年的恥辱,讓心愛的女人成爲人質,他是來報仇的麼,也許不光爲了那年的恥辱,收回雲州城,對他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
天空中忽然飛來一羣鴿子,雪白的鴿子,他擡起頭,詫異的看着它們從頭頂飛過,這羣鴿子飛的很輕盈,一點聲音也沒有,它們的個頭兒也很小,在他看來,似乎有點熟悉的樣子,沒錯,是雪鴿,雪鴿出沒的地方,那就意味着,沈夕菡就在附近。
難道齊國皇后也來了嗎?
邢明的心緊張起來,八年沒見了,不知她現在是個什麼情形,她晉封爲後的那天他沒有去,看不到她的意氣風發,只知道後來陸續生了三個孩子,長子還被封爲了太子,她應該生活的不錯吧!只要她幸福就可以了,所以,何必用戰爭去打擾她的平靜呢?
如果不是自己一心以爲她活得幸福,那麼一定早就揮師南下,把她帶走了。
他又擡眼看了一下天空,雪鴿早已飛的無影無蹤了,只剩下碧空如洗的晴朗。
“啓奏皇上,剛纔在城下攔下一羣人,小的擔心是間諜,可是其中一人竟然有皇上的寶扇,並命小的呈給皇上!”一名士兵在他身後跪下,低着頭,雙手託着扇子呈上。
他的心又是一緊,伸手奪過來,打開一看,不就是十年前放走夕菡時所贈送的寶扇嗎?
“快讓他們進來!”他的情緒在瞬間失控,已來不及想那麼多,他迫不及待的要見到她。
“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萬一是齊國的陰謀,此時開城門,恐怕……”一名將士立刻上前說道。
“朕不想再說第二遍,去!”他纔不管什麼陰謀陽謀,只要能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哪怕丟掉這座城池,也在所不惜。
雲州城外很快掛上了免戰牌,蕭豫微笑着看過去,邢明,你也會累嗎?
可是很快的,免戰牌並沒有持續掛下去,甚至更令人驚訝的是,樑國大軍撤離了雲州城。
邢明大概知道了夕菡的處境,這些日子來,一直有人在追殺她們,而她早已對整個齊國喪失了信心,她說:“原來在皇宮,在齊國,離開蕭豫我什麼都不是!”她原本想去投靠姐姐夕顏,可是當莫白告訴她,夕顏和整個江南趙家都是蕭豫的暗使得時候,她渾身僵硬冰冷,彷彿掉進了冰窟窿裡
。
邢明怒了,他憤怒到想立刻衝出城去與蕭豫決一死戰,可是夕菡不願意,戰爭所帶來的災難,不是兩個帝王能承受的,受苦的永遠都是那些老百姓,所以她要求,停止戰爭。
樑國所有出征的將士都反對,在邢明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堅定的點了一下頭,發出指令:撤兵。
這是聖旨,也是軍令,無論哪一條,他的子民都不能反對。
樑國大軍陸陸續續的撤離雲州城,齊軍剛開始以爲這只是誘敵之計,後來,見樑國軍隊已經徹底離開,返回皇城的時候,齊軍這才以爲樑軍支撐不下去,敗了,當他們興高采烈的佔領雲州城,對着蕭豫山呼萬歲的時候,夕菡正坐在前往樑國都城的馬車上,懷中抱着熟睡的蕭離,心裡不斷的想着:別了,齊國,別了,蕭豫。
蕭豫帶着勝利的微笑站在雲州城上,親自將樑國的戰旗推倒,插上了齊國的旗幟,他看着遠方,看着他的將士們,心潮澎湃:“先祖,孫兒終於不辱使命!”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勝利是用怎樣的代價換來的。
整頓軍心,命沈俊守衛雲州城,隔日,大軍返回齊國皇城。
就在大軍即將到底皇城的時候,齊國皇宮裡,正籠罩着一股哀怨的死氣。
中宮大殿裡設着靈堂,周圍一片白色,低低的哭泣聲傳來,靈位上赫然寫着“孝慈文德皇后沈氏”,沈氏,當朝皇后沈夕菡。
棺材裡一具燒焦的屍體,沒人敢去看,只能用白布裹着,釘上棺蓋。
太后莊重的立於一旁,看着地下哭泣的人們,臉上毫無表情,福海低眉順目的站在一邊,臉上沒有任何悲慼的神色,因爲他知道,棺材裡的不是皇后,而是申若。
秀寧悄悄的進來,披麻戴孝,和着衆人撲跪到地上,大聲嚎啕,鄭雅嵐和芸芳都是一愣,繼而臉上現出鄙夷,只有靜怡一人跪在一旁,默默唸着往生咒。
“沈相還是不肯對外發喪嗎?”太后並不擡眼,卻很明顯是問福海
。
福海微微彎下腰,低聲說:“是!”
沈家的勢力遠勝於當年的葉家,恐怕只要神瑞昱跺一跺腳,整個皇城都要搖晃三分,但他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似乎是故意的,沒有與皇家爲敵。
因爲他也知道,他的女兒沒有死,否則,皇宮裡的人,怎麼會安穩的過到現在。
“相爺非要等到皇上回來之後才發喪!”福海又加了一句。
太后的嘴角微微動了動,說道:“皇帝就快回來了!”
果然,蕭豫在當天下午就返回到皇城,進城的時候,兩旁的百姓夾道歡迎,其熱烈場景與中宮內大張旗鼓的哭喊聲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他懷着喜悅之情踏入宮門的那一刻,他呆住了,所有原該喜慶的東西,都被白色所取代,王春匍匐到他腳下,泣不成聲:“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薨了……”
晴天霹靂。
蕭豫蒙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不可能。
他丟掉手裡的長劍,一路飛奔至中宮,可是中宮的景象,更加令他痛不欲生,他看到了那靈堂,看到了靈位上的字,他的心碎了,像被什麼東西敲打着,打成一點一點的碎片,痛……徹心扉,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朕不信,,!”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掌拍在棺蓋上,棺蓋聞聲而碎,木屑四散飛去,屋子裡的人驚叫起來,躲到了四周的角落裡。
他跌跌撞撞的撲倒在棺木上,看見裡面的白布,白布周邊還不小心露出燒焦的皮膚,令人作嘔的味道立刻在房間裡蔓延開來,周圍的人都堵住了口鼻,可是他卻像聞不到任何異味的樣子,怔怔的看着那燒焦的手掌,他甚至……顫抖的去觸碰……
“請皇上節哀順變……”周圍的人都跪了下來。
“滾出去,,!”他忽然變得歇斯底里,紅了眼圈,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他恨眼前的這些人,他只想和夕菡單獨呆着,爲什麼這些人要在這裡,爲什麼要打擾他們,連這最後的時刻也不給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