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前塵篇

今日早起,蘇綰柔照例去給蔣平嬋請安。

梳洗完畢,衣裳穿戴整齊,她坐在梳妝鏡前,等待一旁的彩依給她挽發。

彩依是從孃家府裡帶過來的陪嫁丫鬟,是阿孃特地給她挑的,學了好幾年的挽發,會梳的髮式很多,梳的也是極好,整齊又漂亮。

“讓我來試試”

許南寧早時幾乎是同時與她一起起牀的,頭髮也是披散着,旁邊還站着拿着梳子手足無措的一個小丫鬟,名喚桃怡,是從小伺候着許南寧長大的,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早時也自然是要替他梳髮的。

許南寧就站在一邊看着彩依給她梳髮,拿着香發膏給頭髮做養護,一梳便通,柔滑飄逸。直看得他手心犯癢,躍躍欲試。

“你會嗎?”蘇綰柔看他又想胡鬧了,轉過頭抿嘴淺笑,一臉剋制笑意的問他。

許南寧可不管會不會,他想梳,平日裡最喜歡的就是她披着頭髮的模樣,眉眼含絲,柔情似水的模樣腦海裡猶新。

把兩個小丫鬟趕到一邊站着去,許南寧激動得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拿過桌上的象牙梳,輕輕的給她梳理頭髮。

梳是會梳,但挽發他實在是不會,任由彩依在旁邊比劃了多久,他又認真學了多久,始終是學不會,眼看着去拜見母親的時間越來越近,蘇綰柔可不敢再讓他胡鬧了,連忙把他安在一旁的椅子上,讓桃怡給他束髮。

再坐回自己的梳妝鏡前,讓彩依梳個簡單些的,既不失禮儀也不會花太久時間,免得母親在那邊等得太久,該不高興了。

許南寧在旁邊坐着,原本他面前該還有一個梳妝檯的,但偏偏他不願,非說什麼與她共用一個更顯夫妻恩愛,將他的發冠髮帶一股腦兒的全放在了給她準備的梳妝檯裡,說什麼也不肯拿走,一碰就生氣,蘇綰柔也勸不了他,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大家就都隨他去了。

二個丫鬟手腳伶俐,麻溜兒得很,一會兒頭髮就梳得服服帖帖的了,坐在一旁的許南寧看着她的長髮從披散在身後到梳成一個端端正正的髮髻,眼裡的訝異和好奇言溢於表。

“別看了”蘇綰柔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慌,連忙牽住他的手,往着蔣平嬋住所去。

蔣平嬋平時總在自己院子裡唸佛吃齋,也不太接見人的,院子裡的姨娘都被安排在最偏遠的西邊院子去了,生活裡的日常是樣樣都不會短缺的,蔣平嬋也不是那種性子的人,她只是不喜熱鬧。

也就免了那些姨娘的行禮拜見,只是偶爾有那麼一日會喚人前來,去院子裡坐坐賞花什麼的,許府共有兩個姨娘,都是許府老爺在年輕時候納的,那兩個姨娘也是個性格溫和的,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也不喜去爭些什麼寵愛,許府院子裡也是和睦。

再加上許府家大業大,許府老爺平時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有的時候甚至會直接歇在鋪內了,她們這些後院裡的,也就沒那個心思了,和和氣氣的,挺好。

二人去到青柳居的時候,蔣平嬋已經令人將午膳都準備好了,桌子就擺放在外院裡,桌上琳琅滿目。

蔣平嬋一向是吃齋食的,今日爲了他兩,倒是煮了些葷食,印着魚水情深的瓷碗盛着燒得十分精緻的吃食,擺了滿滿的一大桌。

“來了,快來坐下吧”蔣平嬋喜顏笑開,親暱的拉過蘇綰柔在她右手邊坐下。

許南寧幾乎是同時下意識的就跟着去坐蘇綰柔的右邊了。

——這是不合規矩的。

按照規矩,許南寧得坐在主母的左邊,如此方可彰顯身份。

蔣平嬋不悅的瞥他一眼,示意他趕緊換回位置來,許南寧安心穩當的坐着,全當看不見自家母親的眼神,他夫人坐哪兒,他自然就坐哪兒。

二人這也不是第一次留在青柳居用膳了,往常從未出過岔子,許南寧也是一板一眼的遵循着禮儀規章來的,怎麼這會兒就……

“參郎,你快回你自己的位置去,這兒是姨娘的位置”

蘇綰柔眼裡染上一層焦急,看着蔣平嬋不太好看的臉色,她就更加惶恐了,竟然失了禮儀握住了他的手想去推他。

許南寧幾乎是在她的手握過來之時就反客爲主,反握住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厚實寬大的溫暖掌心中。

“阿孃,這會兒姨娘又不在,也不會有旁人看着,你就讓我坐在這兒吧,成嗎?”

許南寧故作撒嬌狀,頗有一種死磨軟泡之感,殷勤的跑到蔣平嬋身後又是捏肩又是捶肩按摩的,鬧得蔣平嬋都無法子了,拂開他的手,憋着氣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蔣平嬋雖然已經信佛一年有餘,日日頌唸佛經,但多年的主母威嚴還是在的,生起氣施加壓力之時還是令人有些忐忑,但許南寧儼然是習慣了,毫無感覺,一溜煙兒的坐回蘇綰柔身邊,衝着她眯眼笑,看得她頭皮發麻,頂着蔣平嬋的壓力心虛極了。

許南寧就是這樣,小時候被寵壞了,哦不,長大了也寵,久而久之府裡的人就管不動了。

想要安排他做事是萬萬不可的,若是你讓他做的順了他的意還好,他就意思意思的鬧鬧就翻篇了,倘若不順着他的意,他偏要攪得府中所有人都不舒心,上躥下跳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活生生鬧得他們向他認錯不是,可是吩咐事的都是老爺夫人,做事的都是下人,每次許南寧生氣了,都得梅娘帶着這些個下人,去他的住所裡哄他,給他講些稀奇事,得了他高興了,這件事情纔算翻篇。

“琬琬~”

盛着飯的小瓷碗裡菜逐漸增高,像是不知瓷碗容量似的,蘇綰柔坐立不安,不自在的往主位的方向看去,視線未落到那裡,就已經感受到了一道灼熱目光的相撞。

她食如嚼蠟,嘴裡包着一口飯咽不下去,偏偏許南寧還一個勁的往她碗裡夾菜,笑得開心,看起來着實是有些沒分寸。

坐在主位上的蔣平嬋一瞧見自家兒子這副不知分寸的模樣,想怒又不好發作,只得憋着氣,恨鐵不成鋼的瞧着他。

但是瞧他那副模樣倒是對蘇綰柔極爲滿意的,也疼愛異常,處處都想着護着,除了幼時見他稀罕他的那幾個寶貝物件,倒是好久沒看見他這副稀罕勁兒了。

不過他這性子,也得虧這郡守府養出的孩子恪守知禮,被自家兒子逼成這個樣子,倒是苦了她了。

“好了好了,別夾了,碗要裝不下了”蔣平嬋看着蘇綰柔急着一張臉,要說不說的模樣,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打斷他的動作。

“哎呀阿孃,琬琬太瘦了,我得多喂些”許南寧自己倒是沒動幾筷子,從上桌就開始一直盯着蘇綰柔看,只顧着殷切的往她碗裡夾菜了。

蔣平嬋愣是生生將肚子裡的一口怒氣壓下去了,冷着眼瞥他,“你不如看看綰柔的臉色,你這個爲人丈夫的啊,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好,看着疼愛妻子,可實際上完全只顧着自己,你可曾關注過綰柔心裡的想法嗎?整天只顧着自己樂得逍遙自在……”

蔣平嬋說話的語氣平淡如常,彷彿只是往日與他們談話一般,只是臉色卻是不好看的,被氣得直瞪着他。

“……”許南寧被懟得啞口無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蘇綰柔的臉色,不看還好,一看便對上了她閃躲的眼神,這樣乍一眼好像,似乎她的確有點爲難。

許南寧第一次生出了些許羞燥之意,臉上有些熱燙,重重的咳嗽幾聲,頗有些不自在,他一向如此慣了,府裡也沒人會這樣說他,大家都順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