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舊日事

“你,你竟然吃妖……”

此時的‘塗妃’已經顯出原形本相,化爲五尾紅狐。

它聽到陳太微的話,再配合此人超強的實力,滿身的煞氣,一雙澄黃圓眼中露出絕望、恐懼之色。

“有何不可?”陳太微咧了咧嘴,通身邪氣遠勝妖邪:

“妖能吃人,人自然也能吃妖。”‘他’瞧不起妖邪,不願與‘塗妃’多話:

“先結果了你,再殺朱定琛。”

“不要——”神啓帝慘叫。

他見‘塗妃’化身爲妖時,心中其實並不覺得怪異。

彷彿早有預知,可能猜到這位‘愛妃’並不是人。

但這妖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沒有用,竟連在陳太微手中一個回合也未能撐住,隨即便被吊起。

這位出生於七百年前的亂世中的道門兇人實力強悍程度遠超神啓帝的預期,他的希望落空,感覺死期將至,哭嚎得格外大聲。

“不要!”妖狐也亂叫,高聲喊:

“老祖救命。”

“老祖救命!”塗妃尖聲大叫,她話音一落——‘嗤!’

殿內原本便陰暗的燭火瞬時熄滅。

明明天色未黑,可偌的殿中卻伸手不見五指。

“啊——”還未嚥氣的神啓帝發出嘶啞絕望的慘叫,黑暗帶給他極大的壓抑,讓他肝膽俱裂。

殿裡靜了片刻。

‘砰砰、砰砰。’雜亂無章的心跳聲響起,就在這時,地底、牆壁、頂樑突然震顫,裂開一條條縫隙。

縫隙之中亮起詭異的紫紅光芒,大量夾雜着腥氣的妖霧從中逸出,將整座大殿照映得如同傳聞中的陰曹地獄。

極度的靜謐壓抑之後,有影子不知何時籠罩了四野。

五條長尾搖曳,一張尖嘴立耳的大腦袋緩緩擡起。

無形的壓力散逸開,那如山般的大嘴張了開來,露出滿口尖利的鋸齒。

“陳太微——嘿嘿——”狐王尖細的聲音響起。

它的身影如涌動的水流,在四壁之上快速的滑動遊走,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真身躲藏於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使人難以捕捉它真實的位置。

“或者應該叫你……”

狐王說到這裡,頓了頓:

“孟鬆雲。”

半空之中,陳太微緩緩鬆開扼制住神啓帝脖頸的手。

胸腔破開一個大洞的老皇帝卻並沒有落地,無形的符籙制住了他,紅色的符紋從上至下將他完全的壓制,封印於半空之中,任他鬼哭狼嚎,亦難以脫身。

“孟鬆雲,七百年前的不死者。”

‘哈哈哈哈哈哈。’狐王咧嘴大笑,揭穿了陳太微來歷。

除了半空中驚惶交加的神啓帝之外,所有人殘存下來的人似是都沒料到這位年少的國師竟是七百年前生人。

陳太微沒有動,‘他’以饒有興致的眼光望着狐影,沒有出聲。

七百年前,他已經是道門當之無愧的魁首,七百年的修行,使他的實力深不可測。

縱使碰到了狐王現世,他亦十分鎮定。

“七百年前,你師明陽子死後,你一夜從道入魔,屠戮青雲觀,殺死了觀內所有的道士、掛單的百姓。”

狐王的影子四處亂溜,以言語攻擊陳太微的心靈:

“這些人中,有你的長輩,有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

它說話的時候,四面牆壁之上的影子一變,情景剎時變成一個長髮散亂,手持長劍的高挑人影,以劍尖抵住了一個跪落在地,雙手抱拳高舉,不斷求饒的人影。

“師兄,師兄不要殺我——”

“師弟,我們自小一起長大——”

陰影的畫面飛速的變幻,幻化成不同的求饒場景。

“我知道師父之死令你十分傷心,可是師弟,那是天意——”

“你如今鑄成大錯,師父在天之靈——”

“師兄,我不想死。”

“師兄……”

往事一幕幕,隨着陰影的變幻而動,一一呈現在陳太微的面前。

‘他’那張蒼白而秀美的半透明面容神情怔忡,彷彿被這些過往回憶吸引住。

就在這時,大殿的上方,兩道尖長的陰影出現。

狐影碩大頭顱逐漸將陳太微的身影覆蓋,尖長的大嘴張了開來,牙齒之中,泛着黑氣的唾液流出,狐王的雙爪舉了起來。

數根尖銳的長甲緩緩鑽出,而這一切陳太微都彷彿並沒有察覺。

‘他’的目光隨着牆面的陰影而變幻,七百年前的記憶浮現在心中,師兄弟們臨死前的音容樣貌逐漸清晰。

就在這時——

狐王的雙爪用力切下:

“孟鬆雲,納命來!”

那一聲喝斥如雷霆震響,陳太微根本反應不過來。

長爪落下,力量摩擦空氣,帶出銀亮的殘影,‘轟’的將陳太微的身體切開。

濃烈的妖氣劈裂怨煞之氣,陳太微怨魂的法體被撕裂,露出內裡的骷髏來。

白玉骷髏承受了妖王一擊,骨骼發出碎裂聲,緩緩折斷。

“死——死了?”

殿裡的黑霧逐漸消散,露出滿地狼藉的大殿。

半空之中,胸口被掏出一個大洞,受符籙壓制的神啓帝親眼目睹陳太微的法身被狐王打散,眼中不由自主露出驚喜交加的神色。

馮振吐着血,從廢墟之中爬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妖王的大笑聲在殿裡響起,紅氣逐漸將黑氣吞併,牆面上的影像消失,一尊奇大無比的妖族幻影在半空之中閃現。

這位鎮魔司的大首領聽到了皇帝的話,先也是一喜,接着他目光落到了神啓帝的胸腔。

那裡兩顆並列的心臟還在一顫一顫的跳動。

以他的聰明,他自然不難猜出一些端倪,以往陳太微種種詭異妖冶之處涌上他的心頭。

常年伴君修煉出來的超強第六感令他生出不安之兆,他動了動嘴脣,開口道:

“皇上小心——”

而在他說話時,已經現出五尾狐形的‘塗妃’道:

“有我族羣的老祖出手,‘他’……”

話音未落,只見半空之中原本彌散的黑氣一聚,瘋狂涌入那正在碎裂的骷髏法體之內。

骷髏受了這黑氣滋養,碎裂之勢一止,接着這些黑氣如同詭異無比的粘合劑,迅速將這些骷髏碎片粘合。

折斷的身體重連,黑氣化爲肌肉,覆蓋於骨骼之上。

被打散的身體重組,約片刻之間,陳太微的身影再度出現。

‘他’一旦重組,便兇悍非凡,直打狐王倒影。

紅黑二氣相纏,陳太微的手便如世間最鋒利的刀子,一把刺入陰影裡。

說來也怪,狐王只是幻影,並無實體,可陳太微的陰影卻似是能透過它的幻像,傷到它的法身。

那一手穿胸而過,黑影之中噴射出大量妖氣,彷彿狐王涌出的血液。

“啊——”

天妖狐王發出淒厲異常的慘叫,陳太微一拽狐影前爪,用力一撕:

“你接着讓我看啊!讓我看啊!”

他的聲音陰森,帶着詭厲:

“我還想看一看,當年他們是怎麼死的——你怎麼不接着讓他們再出現呢?”

‘嗷嗷——’

狐王長腿被拽,陰影之中,它的身軀被陳太微拽得嚴實,一點一點撕離原本的身體。

雖然它出現的並非實體,可那種被活活撕開的劇痛卻透過神魂,真實的傳入它的腦海裡。

七百年前的孟鬆雲恐怖非凡,‘他’修的是道術,可肉身卻強悍異常,不輸武士。

‘他’死之後,在怨力的加持之下,殺傷力更是大增。

七百年的時光賦予‘他’更強大的法力,讓狐王在面對‘他’的時候也難免受制。

陳太微可不理睬狐王慘嚎,‘他’用力撕下妖邪長腿,那腿一撕掉,大量妖氣四泄。

握於‘他’掌中的巨腿化爲紅氣散逸。

狐王想要逃離,‘他’雙手結印:

“天靈靈、地靈靈,三清上人顯聖,土化金、木化金,此地禁止妖邪穿行!”

‘他’一張俊美的臉上露出笑意,在黑氣的加持之下,那笑容透出一股令妖邪都膽顫心驚的凜然笑意。

狐王一聽咒語,心生不妙。

它哪裡還顧得上與陳太微纏鬥,一頭撞向一側,試圖逃遁。

但在陳太微唸咒音一落之後,它不幸的預感成真,那幻影撞上石壁,本該消散於無形,逃回結界之內纔對,但迴應狐王的,是‘咚’的一聲撞擊音。

經過符咒的加持,那原本困不住它的四牆彷彿化爲專克它的牢籠,它撞上去的瞬間,彷彿如同肉身撞上了金玉,竟有種撞得眼前金星亂冒之感。

腦袋撞擊處‘嗡嗡’的,若非妖族皮粗肉厚,恐怕光這一下就足以令它頭破血流,腦漿迸裂。

只見它撞擊的地方,一道巨大的紅色符籙浮現,使那牆壁穩固如金湯,專克妖邪。

狐王心中恐懼,二話不說再度化爲紅氣鑽地。

相同的情況再次發生,紅氣撞擊地面,發出金玉交接的撞響。

頭頂、四壁,俱都被一一封死。

四面八方出現巨大的符籙,將它困在了這間大殿裡。

“你接着逃呀。”

陳太微漫不經心的看着狐王逃躥,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

“你以爲我跟你合作,是走投無路,只能依靠妖邪?”

‘他’頭髮散亂,一張俊美的面龐鬼氣森森:

“逗你玩玩而已。”

狐王此時已經心神大亂,它魂體被困,此時心中既惱且悔。

惱的是自己以爲今日可以達成一樁目的,順便驅趕陳太微,卻沒料到這個七百年前的老對手在失去正義的束縛後,變得更加詭厲莫測。

七百年前那位道門魁首是妖邪心中的剋星,一手持劍,一手捏印,以不輸妖類的兇暴力量加出神入化的道術,將妖邪剋制得死死的。

而在七百年後,狐王自己再次體驗了當年走投無路時的困境。

“快點將過去的情景再現,我還要看!”

陳太微面無表情,催促狐影:

“我脾氣不太好。”

說話的同時,‘他’一手握拳,一手重擊那紅影。

狐王狼狽逃躥,殿內‘他’追它逃,重響聲不絕於耳。

“……”

神啓帝的慶幸與歡喜還掛在臉上,卻沒料到下一瞬峰迴路轉,出場不久的狐王竟被陳太微追着暴捶。

這個道士的可怕遠超了所有人的預期。

清冷、淡漠只是‘他’的表相,‘他’內裡瘋狂又暴戾,神啓帝生平第一次後悔招惹了這麼一個煞星。

“你這個瘋子。”

狐王大聲詛咒。

它擅長製造幻境,將過去的情景重現,無非是爲了攻破陳太微的內心,讓‘他’心神失守,同時讓自己有機可趁。

當年那些人確實死於孟鬆雲手下,這些死去的人裡,有許多是與孟鬆雲一道長大的師兄弟,感情深厚。

‘他’提劍殺人時,滿臉熱淚,卻下手毫不留情。

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輸妖邪。

狐王自認爲看破了人性的軟弱,卻難以突破陳太微的內心,‘他’比妖王想像的要更加無情。

“我當年殺死我的師兄、師弟,我也很不捨得。”

陳太微突然淚流滿面:

“我真的很捨不得。”

“師弟,你小時,我還背過你,師兄,師兄,我犯錯時,你還替我求情——”

‘他’突然停下了追殺狐王的舉動,開始哭:

“我真的很難過,”說到這裡,‘他’頓了頓:

“可是爲什麼你們沒有辦法救下師父呢!”

‘他’咬牙切齒:

“追根究底,是因爲你們貪生怕死!”

說着說着,‘他’拳頭握緊:

“你們爲什麼要貪生怕死?若非你們自私自利,師父就不會死,他收養我們,如師如父,畜生、畜生!我恨不能再殺你們一千遍,一萬遍,你們只求一次情,又怎麼夠呢?!”

“你把他們放出來,你把他們放出來!”陳太微厲聲大喝。

煞氣從‘他’身上逸出,‘他’的長髮往四周飛揚,宛如漫天飛舞的觸手,將整個大殿全置身於自己的領域之中。

柳並舟的影像不知何時已經碎裂、消失了,黑氣翻涌,壓蓋過紅色的妖氣,狐王的影像被符籙制住。

“放出來!放出來!”

陳太微的語調陰森,每喝一聲,被符印封在半空中的神啓帝便開始抖。

惡人自有惡人磨。

鎮魔司不中用,就連塗妃、妖王亦不是陳太微的對手。

他眼睜睜的看着陳太微魔化,在他大喝聲中,黑氣滾動,只見宮殿四壁被黑霧吞噬,黑氣之中有人影鑽出。

一道道人影或站、或跌坐於地,原本通身邪氣凜然的陳太微模樣開始出現變化了。

‘他’身上的邪煞氣開始內斂,滿頭肆意生長的長髮回縮,一半以冠束於頭頂,一半散於腰側。

此時的陳太微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內裡露出白色的衣裳邊角。

一條黃色的繫帶束於他細瘦的勁腰之上,‘他’此時的模樣既俊美不羈,且又透出一種邪性至極的感覺。

‘他’原本的長相秀美如女子,偏生一雙長眉飛揚入鬢,眼睛似刀,帶着凌厲至極的感覺,使他看上去並不顯陰柔,反倒冷漠異常,並不好惹。

這是七百年前的孟鬆雲,不知爲何,此時的陳太微似是陷入了魔怔,將當年的情景重現了。

‘他’手裡握了一把長劍,劍身凹槽內吸飽了鮮血,血液順着劍身往下流。

“師父呢?”

孟鬆雲疾奔上山,衝着山門內聽聞他歸來的衆師兄弟們大喝。

那些原本跪、跌於地的人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衆人彷彿瞬間離開大慶神都城的皇宮,出現於一座山門道觀之中。

似是聽到孟鬆雲的喝問,道觀內腳步聲響起,奔涌出一羣道士。

此時這些道士披麻戴孝,各個眼睛通紅。

爲首一人年約四旬,長了一張方正的國字臉,皮膚呈古銅色。

他一見孟鬆雲,先是一喜,隨即看到他手上提的長劍,接着又是一驚,眼中便露出畏懼之色。

青雲觀在明陽子手中的時候,並不顯名,只是一座平平無奇的道觀罷了。

觀內的道士大多隻是附近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貧苦村民,聚衆保命。

直到明陽子收了孟鬆云爲徒,孟鬆雲展露出非凡的天賦,再加上他追隨朱世禎,殺滅妖邪,名揚天下,近幾年才逐漸香火鼎盛,隱隱有天下第一觀的架勢了。

觀內的道士資質普通,許多人僅只是修習了一些拳腳功夫,見到此時殺氣騰騰的孟鬆雲,那爲首幾人下意識的靠住了一處。

其中有不少人與孟鬆雲相識多年,有些與他一道長大,深知這位道門天才性情的可怕之處。

他自幼失去父母,年少時曾遭人嫌棄,性格並不太好相處。

明陽子收養他後,給予他愛護,才終於將此人身上的獸性收服。

此時他持劍歸來,想必是得知了噩耗,不知會做出什麼樣極端的事情。

大家神情惴惴,幾人面對他的詰問,相互看了一眼,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說啊!”

孟鬆雲將長劍緊握,劍身上血珠順着凹槽滾動,沿着劍尖‘滴滴答答’落入青石地面之中。

血腥氣瀰漫開來,形成無形的威壓,令得衆道士頭皮發麻,許久不敢有人說話。

孟鬆雲鳳目含煞,轉頭看向那國字臉的道士,平靜的喊了一聲:

“師兄。”

他語氣溫和,令那道士心下一鬆。

“師弟。”國字臉的道士嘆了口氣,道:

“你終於回來了,師父他老人家——唉,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我有很多時間。”孟鬆雲突然平靜了下來,淡淡的道。

說話的同時,他提起長劍,往自己的衣襬上擦拭了數下。

血痕印在了青色道袍上,使他原本清絕出塵的形象染上了血污。

他向來愛潔,隨朱世禎殺妖多年,身穿一襲青色道袍,最厭煩的就是染上血跡,此時他斯條慢理擦拭長劍,所有師兄弟都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頭。

但衆人知他脾性難以捉摸,也沒往旁處想,此時見他心平氣和,便以爲他已經接受師父之死,那國字臉道士鬆了口氣:

“這樣再好不過,事情是這樣的——”

“皇上定國,如今世道幾乎已經太平,妖邪也逐漸消聲匿跡。”大部分的天妖一族被趕入邊界之門的另一端,剩餘一些妖邪再難成氣候,躲入山野之中。

可妖邪禍世多年,留下的爛攤子還很多。

山野愚民有些實在不知所謂,許多地方因受妖邪魚肉,便養成了供奉妖邪的習俗。

“七天以前,我們聽聞有人說七裡外的一個黃崗村有人供養鬼邪,致使邪物興風作祟,死了好些人。”

黃崗村的人當年在妖邪亂世時,早早便祭拜妖邪,甘願供奉童男童女供妖物嚼用,因此得到邪物庇護。

在亂世時期,黃崗村受妖邪禍害的情況便好很多。

村民們借妖邪之力,那時魚肉附近的鄉野百姓,曾稱霸一時,威風凜凜,成爲當地一霸。

而太祖定國之後,妖邪畏懼,大多逃走。

事後附近十里八鄉的居民舉告黃崗村人,而朱世禎大度,認爲亂世之中,許多百姓走投無路投靠妖邪,以自身兒女血肉供養邪物,爲的不過是活命罷了。

當時是迫於環境,無能爲力的舉措,因此既往不咎。

黃崗村此後失去妖物庇護,當年村霸的地位一落千丈,而附近的不少村落恨他們入骨,平日與他們來往並不多。

他們曾因爲妖邪之故,享受過高高在上的地位,又哪裡願意如今甘於窮苦。

因此村中有年長而聲望極高的人便聚到一處,衆人商議之後,全村都同意私下悄悄請神,供奉妖物,以圖重現當年輝煌。

這些人無知而無畏,以當年的手法‘請神’,結果請到了一個極爲可怕的邪物。

黃崗村以人命爲祭,逐漸養大了邪物胃口,事後邪物成長並失控,殺了不少人,直到事情再兜不住,周圍其他人感應到有邪祟殺人,才終於報往道觀之中。

自孟鬆雲成名以來,附近最爲強大的道觀就是青雲觀了。

許多能人、武士聞名而來,一些失去了道觀的道士也拜入青雲觀中。

按照當時律法,青雲觀得知有怪物,得先報朝廷,再派人出手收束妖物。

那一趟行程,明陽子也去了。

他宅心仁厚,素來聽不得百姓受苦,而妖物的強大超乎想像。

這鬼魂吸食人命精血,煞氣驚人,又無實體,衆人束手無策,被逼得四散逃亡。

正當以爲必死無疑之時——

國字臉道士泣聲道:

“師父心疼我們,令我們快走,他留下來斷後,最後他引鬼物附體,讓我們將他斬首。”

他說話的同時,引孟鬆雲進入靈堂之中。

道觀大殿佈置成了靈堂,堂內置一棺材,棺材內擺放了一個與明陽子身材相仿的紙人,穿了他昔日衣物。

國字臉道士道:

“師父法身受邪鬼玷污,死後化爲齏粉,屍骨再難收理,我們便糊了一個紙人,以此替他老人家——”

衆人聽他說到此處,都細聲細氣的哭。

有些人是真的因爲明陽子性情敦厚而爲他感到難過,而有些人則是忐忑不安。

孟鬆雲太過平靜了,一種無形的殺氣籠罩了衆人,令青雲觀的人本能感到危機降臨了。

“師父都死了,你們爲什麼還活着?”

他看着棺材內的紙人,突然喃喃開口。

“什麼?”

那國字臉道士未料到他會說出這句話,怔了一下,本能開口。

“我說,師父既已死了,你們便該陪葬,也死在黃崗村中!”

“師弟——”

那國字臉大驚失色,先前還平靜的孟鬆雲頓時翻臉,抽劍刺出。

“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死了,你們有什麼臉活着,還敢擺了這麼一出!”

“你們要死,黃崗村的人更要死,我要以你們的血祭師父,我要你們死!”

他單手捏印,一手符籙之術使得出神入化,將青雲觀上下出口牢牢封住。

孟鬆雲長劍一擲,那劍似是與他心意相通,受他通身戾氣所驅,斬殺觀內衆人,所到之處掀起腥風血雨。

“師弟——”

“師兄饒命!”

“不要,不關我的事——”

“我不想死。”

“師兄,我們自小一起長大……”

“師弟,我曾揹你出山啊——”

慘叫聲響起,血光沖天。

那氣質清冷絕塵的俊美道士臉頰被血跡染污,他一身道袍被血浸泡得通紅,一夜之間,他由道入魔。

他一手持劍,一手捏印,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神啓帝被吊在半空,膽顫心驚的望着孟鬆雲殺人如麻的一幕。

老皇帝自己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可他親眼看到陳太微——不,孟鬆雲面不改色的將昔日親密如兄弟的人一一殺死,偌大的青雲觀從盛極一時的道觀,一夕之間變成死寂的地獄,仍令他害怕極了。

面前出現的只是幻影,可是那些幻影臨死前的慘叫聲、劍刺入肉體時的聲音,還有血‘汩汩’往外流時的聲響太真實了。

神啓帝瑟瑟發抖。

他幾乎不敢再說話,害怕將那魔煞的視線吸引過來了,此時他已經後悔萬分招惹了這麼一個絕世的兇物。

“師兄,不要殺我——師父在生時,也很疼我——”

一個清秀的少年跪倒在孟鬆雲面前,不住的哀求。

孟鬆雲的眼裡流出了眼淚:

“師弟,我也很痛苦,我也不想殺人。”

“你們都是我親如手足的兄弟,如果可以,我願意豁出去性命將你們守護。”他說得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那少年道士見此情景,以爲還有生路,眼睛不由一亮。

但緊接着,孟鬆雲就道:

“可是爲什麼,我願意豁出去性命救你們,你們卻不願意豁出性命救師父?你也知道他很疼你,他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師父在地底下太孤單了,我將你們送去陪他,你別害怕,我的劍很鋒利的,很快就死了。”

“師兄——師兄不要,師兄饒了我——‘汩’,師——”

迴應他的,是‘噗嗤’的長劍刺入身體的聲響,那少年道士被他殺死,屍體‘噗通’倒地。

待衆人死絕,孟鬆雲這才失魂落魄醒悟過神。

周圍靜極了,屍身橫七豎八擺了一地。

他滿身是血,發冠散落,一頭青絲披散在他身側。

他拖着長劍在屍體之間行走,劍氣拖拽出一條長痕,他往前快走了數步,消失於青雲觀內。

不久之後,黃崗村一夜被屠。

他重回觀內,跪倒在地靈堂面前,望着那桌案上擺的香爐:

“三清祖師在上,弟子殺了人,爲師父報了仇,可是內心卻並不快活。”

“我師父已死,塵緣瞭解,又斬殺了師兄弟們,自此絕情絕愛,本該修無情道,將來得證大果纔對,可我爲什麼還會難過?”

秀美的道士臉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他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秀眉,喃喃自語着:

“我爲什麼會難過呢?我大仇已報,該死的人都死了……”

“哦,不,還有一人沒死。”

他突然展顏一笑,眉眼間堆積了憂愁:

“師兄弟們護師父不利,他們死了,而我深受師父大恩,卻未能護住師父之命,我也無用。”

“殺了旁人還不算,我亦是那個護師不利的廢物,我也該死!”

他說完,手提長劍,刺入胸口。

那個時候,他剜出了自己的心臟。

興許是他道法超神,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生命力之強悍已經遠勝世間人物,他挖出自己的心臟而不死,反倒雙手捧着心臟,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走向那靈牌之處。

……

“你很想得知我的過往,想知道心臟來歷,現在看明白了嗎?”

陳太微溫和的聲音在神啓帝的耳畔響起,驚得神啓帝滿身雞皮疙瘩亂躥,他嚇得失控,放聲大哭。

“國師,國師饒朕一命——”

“朕,朕錯了,朕將心臟還你好嗎?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的先祖與你有八拜之交——”

他語無倫次,哪裡還有帝王的威儀。

此時的陳太微身上那染滿了血跡的道袍褪去,青雲觀的景色消退,滿地的屍首、血腥氣一一消失,但留給衆人、妖的震憾卻已經難以消滅了。

‘塗妃’不敢哼聲,見識過這煞星手段,這小妖狐終於知道害怕。

狐王之影不知何時被壓制住,一雙眼睛不停轉動,尋思着脫身之策。

衆人見識過七百年前的過往,深知陳太微心性極端而可怕,當年的他心生殺意,卻溫聲細語,面若桃花。

如今他再這樣和風細語的講話,神啓帝便覺得自己大限之期不遠了。

他斬絕世間情愛,修習無情道,七百年下來,恐怕早無人性,殺他一個老皇帝恐怕和捏死一隻蚊子蒼蠅差不多。

“國師別殺我,嗚——救命啊,救命——”

“說完了嗎?”

陳太微溫聲問道。

黑色長髮披散於‘他’身側,他擡起被幻影包裹的骨手:

“我們同歸於盡,好麼?”

說完,那手眼見要碰到神啓帝身體之時,殿外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前輩,暫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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