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桓池的講述,花不語彷彿回到了那時的隱士一族,跟隨着桓池去解了一切。
桓池雖然是外人卻沒有因爲滿或的離奇死亡而招致族裡人的懷疑,隱士族人只是在事發的頭幾天議論紛紛,幾天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好像將他們一貫尊敬的滿或這個人忘得乾淨徹底,還是照常過日子。
桓池對此感到蹊蹺,但也沒有特別去調查,而是在這片深山老林裡有空沒空挖點草藥捕捉着野獸在族裡換取一些生活用品。住得久了反倒越來越像隱士一族的人了,他的人緣不錯,長得清俊,本事也大,爲人又痞子氣十足,族裡的一些姑娘都對他有好感。
正因爲如此,桓池在族裡的調查才能得心應手地展開,藉由那些不經世事又不曉人情世故的姑娘之口,桓池知道了一件怪事,這件事滿顏也是知道一些,但桓池始終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
自從隱士一族出現了熾滅水因此而聲名鵲起之後,幾乎是每個月的月初,也就是朔月的這幾日,族裡都會有一個人死於非命,拋屍荒野,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是白骨森森血肉糜爛。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每當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每一任的族長都會說是因爲熾滅水的出現而招致了報應,畢竟熾滅水實在是太狠毒了,有損陰德。但爲了光大一族,熾滅水又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於是,族內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個月的朔月之夜,任何族人不準點火不準出門,免得招來禍患。
這樣的說法也合情合理,隱士族人也只好認同了,在每個朔月之夜無論出了什麼事也不敢點燈緊閉房門,對任何動靜都充耳不聞,因爲人人都怕報應之說。
儘管朔月的第二日都會發現還是有一個人會出奇地死在族外,他們也只會猜測着是不是那人違反了規定引禍上身,那人的親屬家眷只得哭哭啼啼地將屍骨下葬立個牌位每日唸經超度。
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是報應,沒有人能對報應多說什麼。
久而久之,朔月之夜成爲了衆人恐懼的夜晚,誰也不知道誰會成爲下一個遭到報應的人。報應不分男女不分老幼,誰都有可能。
所以當滿或的死訊在族內傳遍的時候,所有人只能暗自慶幸或者扼腕惋惜,但卻沒有人會多說一句不應該說的話。
但是除了一個人,那就是滿或的幺子——滿顏。
在滿或的三個兒子裡,他最疼愛的還是這個幺子,滿顏的兩個哥哥和母親在得知了滿或的死訊後,膽小地只敢慟哭,將滿或的屍骨安葬進滿族的長老墓地,然後燒紙誦經,呆在家裡認命。
但滿顏不同,若是沒有發生在自己家裡他肯定覺得這是報應,然後什麼也不管。但是死的是他最尊敬最崇拜的父親,這就不同了,站在這個角度,他覺得父親的死肯定不是報應,而是人爲。於是瞞過衆人耳目在族裡偷偷調查,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每個朔月之夜的傍晚,身爲族長的滿許會和幾位長老一同留在滿氏祠堂裡秘密開會。
由此聯想,滿顏覺得父親的死和這些人脫不了干係。
而族裡的人自從滿或死後,看滿顏的眼神就越發的不對勁,甚至像逼瘟神一般躲着滿顏一家人,他們怕報應會像瘟疫一樣傳給別人,因爲滿或,是自熾滅水出世後第一個遭到報應的隱士長老。
史無前例,會有長老遭到報應。
這讓滿顏更加的仇恨這一族,而他的母親和哥哥懦弱無能的表現更是激進了滿顏復仇的心。
全族的人都該死!都該爲他的父親陪葬!
他找到桓池,達成了協議,滿顏把熾滅水的秘密弄清楚給桓池,桓池就幫他滅族。
桓池在隱士一族的第三個月的朔月之夜,他決定和滿顏一同偷偷去滿氏祠堂看看,畢竟桓池也會心有不安,這個族裡確實很詭異,他還是儘早完事儘早走人爲妙。
所有的族人都老實地待在家裡,門窗緊閉沒有一絲燈火,滿氏祠堂四下裡一片死寂,安靜得令人發毛。桓池跟着滿顏偷偷地潛了進去。祠堂內更加地充滿使人發怵的氣息,這裡不僅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還隱隱在夜裡飄來一股淡不可聞的味道。
像是鐵鏽一般的味道,還有腥味。
滿顏和桓池在黑暗中隱約對視一番。祠堂向來是**神聖崇宗祀祖的地方,是族人祭祀祖先或先賢的場所,理應打掃乾淨,怎麼會有血腥味呢?
帶着疑惑深入祠堂,他們在祠堂後的一間供屋裡聽到了些許動靜。躡手躡腳地進去一看,發現供屋偏南的一角有點點火光在黑暗裡忽閃忽滅。
很蹊蹺。憑藉着這點火光,桓池和滿顏合力打開了隱藏在石縫下的一條暗道的入口。
隱約還能聽見從暗道裡傳來的一些聲響和人說話的聲音。既然已經到了這裡,桓池和滿顏仗着自身的本事決定進入暗道一探究竟。
暗道裡有微弱的火光引路,桓池和滿顏沒一會便走到了盡頭,那裡有一扇微敞着的鐵製門,他們不敢妄然闖進,於是就各自屏息地躲在門後聽着裡面的聲音。
“不要怨我,這是報應。”
聲音很清楚,滿顏桓池對視,這說話的人就是滿許不會錯。
接着是一陣濛濛的**,桓池無法從這些像是被布封住嘴的**中聽出是誰,只知道是個女人,但滿顏卻陡然將眼睛睜大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這是報應啊,爲了我們這一族,你就接受了這報應吧,就和我那慘死的大哥一樣,你也跟着下地獄去吧。”滿許的聲音顯得異常的興奮,間歇地還摻雜着他的笑聲。
桓池看着滿顏忿恨的眼睛死死盯着鐵門,好似要把鐵門灼穿一個洞,然後把目光盯死在滿許的身上。
從滿顏說話的口形上可以知道,裡面滿許說話的對象是他的母親,而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們得親眼見證。於是,依附着鐵門那細微的縫隙,他們看到了裡面的情景。
裡面是一間低矮的拱形屋子,足夠一個成年男子直立。滿眼的母親被封住了嘴巴綁在一根鐵柱上,立在屋子的中央,四周是凌亂不堪的桌子和瓶瓶罐罐,地上和那些桌子上,基本能觸摸的東西上都有血跡,有些血跡被沖洗過,有些還是新鮮的。
那新鮮的血來自滿顏的母親。
滿許面目猙獰地拿着細而薄的刀片在滿眼母親的雙手腕上的動脈處狠狠一割,頓時鮮血涌出如不竭的泉水,紛紛流入滿許早就準備好的銀製桶裡,然後是她的雙腳,最後是她的脖頸,皆是動脈放血。
不消一會兒,兩大銀桶裡裝滿了滿顏母親的血。她只剩一口氣吊在那裡,滿許對她陰笑道:“你放心,我會讓你和你的丈夫我的大哥有一樣的死法,你們就到地獄裡去做對鬼鴛鴦吧。而我,就用你們的血做出能夠光耀門楣的熾滅水,這樣你和大哥也會安息吧?哈哈哈!”
桓池大驚,他看着滿許用那兩銀桶的血和一些致命的毒藥一步一步地做出狠毒無比的熾滅水,然後用桌上的銀罐子裝好,他知道熾滅水必須用銀質的東西保管,他也知道唯有族長才有熾滅水的配方纔能研製出霸道的熾滅水。
但他不知道的是,造出熾滅水必不可少的東西,一是新鮮的人血!二是朔月夜晚的水!
那些所說遭報應的人,應該就是在這間祠堂的暗道裡喪了命的吧?而兇手,應該就是每任的族長。
滿顏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一雙仇恨的眼睛死死釘在滿許那沾滿血腥的臉上,然後他帶着桓池離開了祠堂回道桓池暫居的屋子裡,一言不發。
第二日,滿顏母親的屍體被發現在同樣的小山坳裡,被貓狗啃食得只剩骨頭。謠言頓時四起,滿或的死果然帶來了報應,還報應在自己家人身上,而像滿顏這樣被滿或生前盡心疼愛的存在,顯然成了衆人的焦點。
這使得滿顏滅族的心更加堅定,他兩個哥哥早晚也會遭到毒手,與其死在殺害父親的兇手手裡,還不如由他這個弟弟來做個了斷!
忍而不發地等到了第四個月朔月傍晚,滿顏和桓池堂而皇之地參加了滿許和長老們的集會,與其說是參加,不如說是爲了某種目的的硬闖。
滿許和長老們一時不察便被使了桓池特製的迷、藥,紛紛在祠堂裡被擒,而後逼問滿許得到了進入暗道房間的鑰匙。難怪說只有每任族長才會製造熾滅水,那是因爲製造熾滅水的全部工具和資料都在這個暗道房間裡,而開啓房間外堅固不催的鐵門的鑰匙只有族長才有資格代代相傳。
長老們知道熾滅水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他們對於需要人血之事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滿或提出了反對,滿許就借用滿或與長老們的矛盾,設計殺了滿或用他的血來製造熾滅水。
滿顏知道了父親的死因,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他照着滿許的做法將他們全部採血後殺死,然後由桓池和他一起造出了除銀外一切可以腐蝕殆盡的熾滅水。
桓池知道了熾滅水的秘密,心裡大爽,接着把暗道裡存放着和新制出來的熾滅水全部帶走,點一把火將祠堂燒了個乾淨,連帶那些關於熾滅水秘密的資料和那些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全都燒進了地獄。
祠堂的大火照亮了整個隱士族,族人們尚在夢中恐懼着所謂的報應時,桓池就已經將那些熾滅水全都在隱士一族內灑了個精光,濃重的腐臭味在這片大火蔓延的深山裡瀰漫籠罩着。
大火燃燒了三天,將深山的半個山頭都燒了個徹底,加之熾滅水的威力,毒血滲透土地導致這裡將有數年寸草不生鳥獸全無。
沒多久,江湖上便開始傳言,大名鼎鼎的隱士一族全族被滅,他們榮於熾滅水卻也死於熾滅水,無人知道這件轟動江湖的事是誰做的,他們只知道,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隱士一族了,再也沒有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熾滅水了。
但是世事難料,不知道爲何,熾滅水的蹤跡卻一直在江湖上忽現忽隱,而每當朔月之時,總有那麼一些人會死於非命,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也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不論男女老幼武功強弱都有可能會喪命的原因。
他們似乎在這樣猜想,這是死於那場大火的隱士一族的鬼魂回來復仇了,抑或這是種報應,每個人都恐懼的報應。
而在那個沒有月亮的朔月之夜,安靜下來的時候,似乎還能聽見那從地下深處隱約傳來的聲音,幽冷、寒長,像個魔咒一樣,籠罩着黑夜。
“這是報應,逃無可逃的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