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戰臺的戰鬥結束的很快，所以當墨凡跑到器藥院的時候，學生們還都沒有離去。
在擁擠的人羣中，男孩有些磕磕絆絆地跑到了上官穎的面前。
女孩的眼中透露着一絲喜悅和一絲不解，似乎是在好奇對方這個時候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墨凡看到了這抹不解，心有一點疼，想開口問出那句話，卻又有點問不出來。
然後他想到了自己臉上還帶着天鱗絲織成的面具。
男孩笑了出來，斟酌着開口道：“你，你見過西麓嗎？”
上官穎好像自帶驅散人羣的屬性，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器藥院的孩子，也許這同樣是她天生領域的作用，四境者的領域外人不能近。
雖然她現在纔是覺岸後期的修煉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未來一定會邁入四境，就像喝水一樣簡單。
不是烏鴉喝水，而是人喝水。
女孩周圍沒有人，但並不妨礙稍遠處的孩子們將視線投散過來，他們中有許多人都認識墨凡，這個在第一場比試中獲得“征戰之主”的男孩，曾經狠狠地打擊過他們的自信。
但是現在，時過境遷，器藥院已經登頂龍頭，而符篆院卻落到了十六院的中游，那麼，他還來器藥院的觀戰臺做什麼…
來自取其辱嗎？
不少議論聲在耳邊響起，男孩恍若無聞，緊張地盯着上官穎，期待着她的回答。
這個場面像極了告白。
一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和一個緊張而又期待着的男孩。
遠處，人羣中傲然獨立的玲瓏望着這個景象，眼神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連身邊男孩獻上的新採摘的靈識花都沒有接過。
面對着站在身前的墨凡，藍衣女孩攏了攏自己洗得頗有一些發白的裙襬，終於想到了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麼，她拍着身邊的座位道：
“坐唄，咱之眷屬。”
墨凡輕輕呼吸了一口氣，坐在了女孩身邊。
他不是第一個坐到女孩身邊的人，但卻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打飛的人。
“汝方纔問什麼，咱看着汝太專注了，把問題都忘了。”
墨凡偏過頭看向女孩，接近正午的陽光一如當初透散進山洞中的陽光那般，溫暖怡人，照在女孩身上，顯得十分清麗。
他重新緩慢地說道：“你見過西麓嗎？”
“西麓的天很藍，水很涼，樹枝也很好看，傍晚的空氣最好聞，好聞到每天都有許多兔子叔叔和兔子嬸嬸們慵懶地趴在水潭邊呼吸空氣，什麼都不做，只是呆着，就十分歡喜。”
男孩陷入到了回憶裡，眼神迷濛，悠悠地補充道：“那裡也有一些笨蛋妖獸，像是斑馬哥哥和湖裡的大怪魚，無論是什麼時候都在傻傻地躺着睡覺，雷打不動，巨猿和豹子們每天都要打架，樹枝上落下來的雨滴又大又涼，但下得很慢，裡面能看到最喜歡的人。”
他看着女孩好看的眼睛，第三次問道：“你…見過嗎？”
女孩抿了一下嘴脣，搖了搖頭，道：“對不起，偉大的夜之黑焰爆裂終極混沌魔王關於現世的一切事情都知道，但記不得有關西麓的知識了。”
這一排長長的介紹中，較之當初在山洞中時少了兩個字。
是“初始”這兩個字。
當時墨凡糾正了女孩的語法錯誤，她很細心地改正了。
也許她糾結再三，最後去掉的是‘初始’兩個字，而不是‘終極’。
這裡面可能有寓意，但墨凡猜不到。
“西陸和溪路咱倒是瞭解，但是此時的眷屬是不需要這些地方的，以後咱再帶汝去吧。”
墨凡的眼神黯淡了一個瞬間，隨後便恢復了以往的清澈，他看着女孩，輕輕點了點頭，難看地笑道：“還有沒有……那個……魔法矩了？”
聽到這句話，女孩從小布褡裡面取出了兩包壓縮餅乾，小心地將其中一包遞給了男孩。
藉着這個時間，墨凡悄然地望了一眼女孩的布褡內部，發現和自己戒指中的那個縫着小兔子的布包真的不一樣。
他默默地接過餅乾，打開包裝，一整塊塞進了嘴裡。
果然還是不好吃，比他第一次在長安城中吃到的時候還要不好吃十倍。
女孩眨了眨眼，嚥下了一小口餅乾，美美地道：“戰鬥結束後需要充分的魔力補給，魔力變弱就會危及生命，這麼一看，咱的魔法矩真是救命的魔法矩。”
墨凡笑了笑，有些食不知味，像是豬八戒當初一口就吞下了人蔘果一樣。
他疲憊地伸了個懶腰，雙手支在腦袋後面，仰躺在座位上，看着藍天上的白色流雲，發起了呆。
不一會，身邊的女孩吃飽了後，可愛地拍了拍小肚子，也學着墨凡的樣子，依靠在了座位上。
她左邊是墨凡，右眼上戴着眼罩。
於是便自然地看向了男孩。
人的眼睛是什麼面具也遮擋不住的，此時那雙好看的眼睛裡面倒映着一整團柔軟的流雲，像極了以往的某個時候。
女孩開心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當初畫的烏鴉真是好看。
……
……
中午只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大多數的孩子們都奔向了各自學院的餐堂，花了一刻鐘用來吃飯，三刻鐘用來睡覺，剩下的一小時時間，則負責冥想和養足精神。
下午還有連番大戰。
當衆多孩子們再度回到大演武場的時候，太陽已經向西方偏了幾分，照耀在高迥的芒碭山脈之中，顯得整個天地都壯闊無比。
回到符篆院觀戰臺的元十八和顏介等人在見到墨凡之後，都是好奇後者方纔失蹤是去了哪裡，吃飯的時候也不見人影，也不回宿舍調整生息，甚至此時看起來還頗爲悠然自得地躺在並排的座位上，完全不把下午的大戰放到眼裡的樣子。
“咱們班傳奇的征戰之主啊，別光顧着在這兒睡大覺了，快點爬起來！”
元十八走到墨凡身邊，一手把佔着他座位睡覺的墨凡給提了起來，無語地道：“下午運氣好一點的話，我們說不定還是可以被選上場的，到時候剛睡醒的你哪有力氣打人啊！”
旁邊走過來的尺一見狀，先是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隨身攜帶的賭盤放在座位下面，隨後扭過頭來看向墨凡，忿忿地道：
“今天真是憋了一肚子氣，你是沒有看到剛纔我和老猿走在路上，都遇見了多少個人在嘲諷咱們院了，又是說什麼‘這次符篆院一定會掉出四大院’，又是說什麼‘學符篆的都是垃圾’，要不是顏介也在，我們幾個非得和對面打起來不行。”
千山雪也走了過來，揚着小拳頭道：“附議，我也很氣，下午咱們不上場就算了，上場的話非得把器藥院的那羣傢伙給狠狠地修理一頓！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說着，女孩皺了皺瓊鼻，似是想到了什麼可氣之事，又惱怒地揮舞了下拳頭。
稍遠處，逐漸走上觀戰臺的稀稀拉拉的符篆院學生，顯然也是沒少被人冷嘲熱諷，此時皆是弓着腰低着頭，畏縮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甫一坐下之後，便不敢再擡頭四顧。
“咱們院什麼時候才能翻身呢，不會就這麼直接被別的院壓到死吧。”一個女孩看着身邊的同學，含着期待，稍顯小聲地說道。
“只是班級戰上被壓制還算好事，”旁邊的男孩嘆了口氣，道，“就怕班級戰結束之後，咱們就要成爲第一批原四大院成員了！”
“啊？不會吧…”女孩不敢相信地喊了出來。
“很有可能的，唉，我明明就是隻想學習符篆的，在我家那片，我好歹還算是個天才，當初得知分入青龍學院符篆系的時候，我那些小夥伴們還都很豔羨地一起祝賀我，可是現在倒好，我肯定回去就該被他們給嘲諷了。”
男孩抿了下嘴脣，幽幽嘆道：“要是以前，我可能還會想憑藉着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帶領符篆院重回巔峰，畢竟書上說的天才都會這麼做，‘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什麼的，但是現在，我連想都不敢這麼想。”
“你比我們要厲害多了，那個時候也是我們拖你的後腿了，畢竟，對方唯一一個出場的人，就是被你的鬥技給打下臺的！”女孩搖着頭安慰男孩道。
“而且，器藥一班太強大了，他們已經不屬於天才的範疇了，他們都是神才！”
男孩嘆了口氣，想到了那漫天的桃花雨，覺得事情真是如此，道理真是如此。
人是不能超越所有人的，哪怕再強大再天才的人，也總會遇到比他更爲厲害的人，然後，他就只能選擇仰望對方，在那仰望之中得知自己的界限。
當初他的同伴們，也許都是這般看待他的。
牛傑撓了撓頭，覺得心裡面充滿了難言。
……
在短暫的調息之後，伴隨着一道轟然響起的鐘鼓聲，碩大的穹頂之光震盪不已，從中落下了無數的對戰信息。
下午時分的班級戰，再度開啓了！
讓得所有符篆院的學生們都精神一振的是，光球灑落的大字上，赫然有一行上面寫着：“第一戰臺……”
“符篆院一班，對戰器藥院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