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愁爲溫久守墓三天,期間趙芷水來過數次,待了一會兒後楚愁都讓她先回去,每次直到很晚楚愁纔回去。
趙芷水早已學會做飯,只是之前沒什麼機會去做,這幾天卻是她一直在做飯,每次楚愁回來,都能吃上熱乎飯。
第四天的時候,楚愁帶着趙芷水最後一次去看了溫久。
“阿梅姑娘,讓溫小子好好照顧你,要是對你不好,你就託夢給我,讓我好好罵他一頓!”楚愁對着阿梅姑娘的陵墓笑着說道。
然後楚愁呼出一口氣,朗聲對着溫久陵墓揮了揮手說:“溫小子,走了!”
然後楚愁扭頭帶着趙芷水向遠處走去,楚愁背對着那兩座墳墓,揮着手,直到身影消失在遠方天際處。
待走到遠處時,楚愁又回過頭,望着遠方在清晨昏暗天幕處隱隱露出的秦山,目光深沉。
“過盡千帆看遍萬水,歸來仍是如初模樣。”楚愁面無表情,不知心中究竟是喜怒還是哀樂。
東域北部。
此時幾乎皆是東極帝國的精銳甲士,遍佈北部的三百多個王朝,儘管許多地方仍有不小的反抗,但是北部的大勢已然在東極帝國的手中了。
在東極帝國中,百姓仍是安居樂業,除了那一次西楚王朝靠着精銳鐵騎突襲殺入了帝國以內八百里,再沒有一支其他王朝的騎兵能夠靠近帝國外的百里土地。
在東極帝國中部靠近帝都長安城的太華山下,有一座小鎮子,鎮子裡住着一戶貧寒人家,這戶人家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年邁多病的父親,一個是正直豆蔻年華的年輕女子。
在這名女子剛剛出生時,母親就因爲患上沒法治癒的絕症而去世了,而她的四個哥哥兩個姐姐也相繼去世,周圍不少人背地裡都說是她害的這一家成了這幅模樣。她雖然傷心,但是卻沒有反駁,因爲她知道,她一旦反駁了,鄉里鄉鄰的只會在背後更加說她。她不怕別人的閒話,但是她怕牽扯到她父親。
她靠着去太華山旁邊的一些大山採藥賣藥爲生,日子過的雖然苦,但是也算充實。偶爾採得一株名貴古藥,更是抵得上她一個月的辛苦汗水,能讓她給父親買一些稍貴點的藥。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的度過一個個春夏秋冬。
前一段時間,她在上山採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自稱是來自渭華古城郊外無名小山丘的年輕道士,那個道士發現了一株不錯的藥草,準備採摘,但是看到她也是採藥的,就主動讓給了她。但她哪好意思接手拿走?雖然窮,但是氣不短,這點道理她從小就知道,她小時候父親還沒有病倒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她在私塾聽過夫子授業解惑,所以算是小半個讀書人。
那位年輕道士也沒有刻意強求,只是笑着說與姑娘同行一段路,若有什麼意外,也可以護姑娘周全。
儘管那座大山緊鄰道宮所在的太華山,沒有什麼大妖,但仍是有一些毒蛇猛獸,畢竟道家追求道法自然,返璞歸真,不去刻意絞殺那些在山下凡夫俗子看來是害人的生靈。
“我叫翠溪,可以喊我翠姑娘。”她笑着說道。也算是對這名年輕道士那一番好意的迴應。
“翠姑娘好,我叫慕容遠鶴。”那名年輕道士認真作了一楫說道。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過了一段時間,她在她家所處的小鎮子上賣藥的時候,又遇到了那位年輕道士。
那位年輕道士身穿一件乾淨的道服,揹着一個竹子編的簍,竹簍裡面有一些草藥,看來也是賣藥的。
慕容遠鶴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名幾天前偶遇的女子,顯然是有些訝異,然後笑着走了過去。
“姑娘,好巧呀。”慕容遠鶴笑着說道。
翠溪點了點頭,面不改色的說:“是的,道長,你也是來賣藥的嗎?”
“不是,我只是路過此地。”慕容遠鶴搖了搖頭。
“翠姑娘,你這些草藥質地都很不錯,應該不愁賣的……”慕容遠鶴瞥了一眼翠溪腳下平鋪在地面上的那些草藥,有些疑惑。
翠溪苦笑了一下,道:“習慣了。”
慕容遠鶴雖然天天在山上修煉,這是第一次下山,但是他師父慕容終燕自從收他做親傳弟子後,就一直給他講一些山下俗事,他記住了許多,此時看面前姑娘的神情,猜出了這位姑娘身上肯定有故事。
但他一直對“俗事”不解,此次下山就是爲了弄明白何謂“山下俗事”。
他之前一直是太華山上北道宮的一位雜役弟子,幾年前來了個少年郎模樣的道士,他是第一個見到的,因爲那個道士是一步步走上山的,那時候他正在道宮門口掃地,見到了那人身穿道宮輩分極高的那種道服,所以記憶猶新。
那人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要收他爲徒弟,他不知所以,直到後來那人成了北道宮的宮主,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此人是老宮主的親傳弟子。
那人叫慕容終燕,收他爲徒後他改名爲慕容遠鶴。之前他一直沒有正式的名字,因爲他一出生就父母雙亡,是被當時下山遊歷的一位道宮內門弟子撿回去的。
“翠溪!翠溪!翠溪!”遠處跑來了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輕人,他一臉焦急,有些氣喘吁吁地說道:“你……你父親……你父親他快不行了!”
“什麼?!”翠溪張大嘴巴,用手捂住嘴,然後快步跑回去了。
那位年輕人對着慕容遠鶴着急地說:“這位道長,請您幫忙照看一下翠溪的攤子,我去跟着她!萬一她再出了什麼差錯!”說罷,那位年輕人急匆匆地離去了。
慕容遠鶴點了點頭,然後就立在攤子前,照看着攤子。
他望着那名女子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沒有失去至親的經歷感覺,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感受,但他看到那名女子離去時的那種絕望無奈恐懼害怕的眼神,他有些懂了。
此次他下山遊歷,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遠離太華山,因爲他如今身爲道宮宮主的親傳弟子,也就是道子,卻只有一品境界的修爲。
這在道宮自從萬年前創建,到如今,屬於還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哪怕是慕容終燕這種爲情所困的,之前百歲之時還是七品境界。但慕容終燕在他在年輕時候卻是鶴立雞羣,如星辰般璀璨。歷數百代道宮傳承,不管哪一代的道子,都是驚才絕豔的存在,只有這一代的他,慕容遠鶴,是連東域那些三流門派的嫡傳弟子都不如。這讓他自愧不如,哪怕師父,師祖,還有那些師兄弟們從來不說他,不怨他,但是他仍是羞愧難當,不想再北道宮待下去,只好下山遊歷。
他不知道師父爲什麼收他爲徒。他想是這樣的,雖然修爲不高,但是在山上二十餘年,從識字起,他就開始讀道家經典,讀了有二十年的經書,每次打掃完道宮門口那片屬於他的地面後,就開始鑽研道家經典。可能是這一點才讓他師父高看他,收他爲徒。
他成爲道子後,雖羞愧於自己實力不高,但卻也沒有過多自卑,更沒有小人得志後的自負。
此時他望着一塵不染的天空,輕聲說道:“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