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的課我們就到這裡,下課!”同學們三三兩兩魚貫而出。
褚琴是靈泉中學初中部的音樂老師,負責初中部半數班級的音樂課。靈泉中學是個唯成績論的地方,像音樂課這種能體現素質教育的課程是不受重視的。不過,褚琴是個恬淡的人,並不太計較。
她每天完成固定的幾節課,而後回家洗衣做飯,相夫教子,每天過着這樣規律的生活,一轉眼已經將近二十年了。看着一茬一茬的學生畢業,然後又一茬一茬的新學生進來。有時褚琴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流水線的操作工,學生就像流水線上的商品,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機械的操作,以保證出廠的商品是合格的。
二十年來,自己一家過得健康安寧,一雙兒女也已長大成人。這樣規律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起碼沒有什麼讓自己特別操心的事。歲月似乎也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印記,雖年近五十,但仍然保持着女人最後的美麗。
只是,生性恬淡的她,有時也希望自己如時鐘般機械的工作生活,能有些意外,給自己平淡的人生帶來一絲豔麗。
等所有的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褚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回家。
在音樂房門口,怯怯地探出一個男生腦袋,臉上一副躍躍欲試又像猶豫不決的神情。
“這位同學有什麼事嗎?”看他似乎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又鼓勵道:“不要怕,只要老師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會推脫。”由於天天要歌唱用嗓,褚琴說話總是細聲細氣地,聽得人也如沐春風。
“我是初中一年級的學生,也是你教的音樂課。”
“奧,你一說,我想起來了,你是初一三班的學生吧,上課時挺安靜的一個學生,你叫……”
褚琴教的班多,平時一下課,也沒什麼交往。她能叫出名字的,每個班不超過五個。
“沒錯,褚老師,我就是初一三班的,我叫秦天柱!”來的人,自然是來學作曲的秦天柱。
“哈哈,你叫秦天柱呀,這個名字可特別的很,我想我一定不會忘記的。”褚琴笑道。
秦天柱有點不好意思,這個名字是他爸爸取的,取的時候,可沒聽過變形金剛的大名。
“是這樣的。”秦天柱有點吞吞吐吐,說真的,像他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學生,突然主動去向老師提問題,還是有點臊的慌。“我想學譜曲!”
“你想學譜曲?”褚琴有點驚訝,平時也有些學生請她幫忙,編排一些文藝節目,但說要請她教怎麼譜曲的,她教了近二十年的音樂,還是第一次碰到。
“我平時瞎編了不少旋律,有些自我感覺還不錯。可是不知道怎麼把它們記錄下來,時間一久,就都忘了,怪可惜的。”秦天柱解釋了自己的目的後,試探道:“不知道,老師有沒有空,能教教我。”
“當然有空了,你能想到把平時編的旋律,記錄下來,說明你在音樂上是個有心的人,這點非常難得,老師是一定會幫你的。”褚琴對他的學習初衷非常讚賞,大是肯定。“你沒辦法把旋律記下來,那是你沒辦法掌握音的高低、長短力度等音樂要素,這裡一下子也說不清楚。你什麼時候有空?老師給你好好補補課。”
“我什麼時候都有空啊!”
褚琴笑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學生,當然要學習爲主,這樣吧,你晚上到我家裡來吧。”
“這不好吧,到老師家裡去,太麻煩了。”秦天柱假惺惺地客套。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老師家住葵花巷123號,我們晚上七點鐘開課,上兩個小時。”
傍晚回家,隨隨便便扒了兩口飯,向凌雅雯告了聲學音樂去了,就向褚老師家裡出發。
他人生頭一次有了明確的行事目標,不在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積極性高的很。
來到褚老師家時,褚老師與她丈夫正在家裡看電視。
“小柱來了!來,老師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老師愛人,何成瑞,在縣文化館工作,你叫何伯伯好了。老何,他就是秦天柱,來跟我學譜曲的。”
互相寒暄介紹一番後,褚琴把秦天柱帶到客廳左側的一間小房間。小房間左側是書架,密密麻麻的一排書,對面的矮几上豎列者小提琴,大提琴,吉他,笛子等幾種樂器,中間是一架大鋼琴。
“這裡是老師平時閉關練功的地方了吧,這麼多書。”
“什麼閉關練功的地方,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吧,”褚琴笑道:“東西多,房間顯得小了點,那些書也都是些曲譜。”
褚琴坐到鋼琴邊的椅子上,打開鋼琴,試了下音。道:“小柱,你要學譜曲呢,要學習簡譜、五線譜,並且要學會起碼一種樂器彈奏。”
秦天柱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奇道:“要學曲譜我明白,幹嘛還要學樂器啊?”
“一般作曲家都是在吉他或者鋼琴等樂器上,試一段曲,記錄一段,不斷試,不斷修改,直到自己滿意,最後連接成爲完整的歌曲。你想,在樂器上能彈得出來,自然能把音的高低等準確寫出來吧!”
秦天柱一想還真是,這可比用腦袋瞎想編出來的樂曲靠譜多了。
褚琴繼續補充道:“而且,一首完整的歌曲,不僅僅是把歌曲的主要旋律譜出來,還要有編曲這一環。編曲工作決定一首歌的精神、風格、特點及樂器搭配的種類。在這當中各種樂器的搭配是很重要的,你要是一種樂器都不通,肯定創作不出完整的音樂作品。
當然,現在的商業娛樂通俗歌曲中,譜曲者和編曲者往往是兩個人。譜曲者只負責基本的旋律創作,然後編曲者再次進行作曲與前期製作,編曲者擁有相關的知識和技術,對於怎樣體現這個旋律有着更多的技巧。老師是希望你能成爲一個完整的音樂創作者的”
“嗯,我明白了,那爲什麼還要學兩種樂譜啊,五線譜我聽說可是挺複雜的,我現在看簡譜都費勁!”聽說還要學五線譜,秦天柱有些畏難情緒。
褚琴看他有點退縮的意思,嚴肅道:“既然你下定決心學習譜曲,就不能怕辛苦!這個世上可沒有什麼事是容易的。
簡譜在我們國家比較多見,我們現在音樂課上的歌曲就是簡譜,它是日本傳來的,在世界上用的國家很少,主要是中國和日本。
而五線譜發源於古希臘,是世界通用的,應用更廣泛,也更科學。
五線譜用譜表和音符來確定音高。可以從譜子的形態上大致的瞭解到旋律的走向,音域。而且在相同的譜表下每條線每個間所對應的音高是相對固定的,並且有兩種唱名法:固定音唱名法,高音譜表下加一線爲do;首調唱名法,以當前調的一級音爲do,被用在很專業的地方。
簡譜用1234567以及高音點,低音點表示音高,用0表示空,用-表示一個四分音符的音長,在譜頭會標出調來,節奏線的組合與五線譜相同,但位置總在數字下面。簡譜只用首調唱名法,所以對唱歌的人是比較方便。
你要學譜曲,要是連五線譜也不懂的話,還不讓人笑話啊!”
秦天柱聽完一團漿糊,茫然地點點頭。
褚琴看他的樣子,也知道沒有怎麼聽懂。想了想,說道:“我一股腦兒地給你講簡譜、五線譜,你理解起來比較累。這樣吧,我們的教學弄得趣味性一點,你先學一種樂器,然後你自己對着五線譜彈唱,看得多了,你就不會覺得多難了。怎麼樣,從這裡的樂器中挑一種吧。”
“好的好的,這樣學好,我就挑吉他吧!”
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青年男子抱着把吉他在女生窗前,邊彈邊唱情歌,然後深情地對女生說,我愛你。然後女生感動地落淚,飛奔進男子懷中,幸福地說,我也愛你。
哎,實在是泡姐姐把妹妹的大殺器啊,秦天柱已經幻想起自己走桃花運的美事來了。
“我就知道你們男生喜歡彈吉他。”褚琴笑道,她打開矮几上的吉他包,拿起吉他,撥弄了幾聲,清脆悅耳。
“這是我家大兒子用過的吉他,我倒不怎麼用,都閒置了很久了。這樣吧,索性就送給你了,你平時有空的時候多練習練習!”
“這怎麼可以?”秦天柱倒不是客套,看這把吉他的質地,應該價值不菲,推辭道:“褚老師,您能教我譜曲我已經很感激了,更何況那是您兒子用的,我不能要!”
“我兒子已經到北京上大學了,他有自己的吉他。這把他已經不用了,我自己主要彈鋼琴,吉他放在這裡,只能落灰,給你正好發揮作用。”褚琴捋了捋眼角的頭髮,對着秦天柱笑道:“更何況,你現在可算是我的親傳弟子了。師父給徒弟點見面禮,也是常事,說不得,你以後成爲了音樂大師,老師還要佔你的光呢!”
“老師笑話我了,我挺笨的,學習很差的。您兒子都讀大學了,那可厲害的很,我比起來差遠了,老師您肯定看不上我的。”
秦天柱得調低下褚老師的期望值,以免她以後對自己這個笨學生太失望。什麼音樂大師,那可不是自己能奢望的。
“你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小夥子,得自信點!你何哥哥學習也未必多出色,但憑着音樂特長,考進了中央音樂學院。作爲他的父母也很爲他高興自豪,所以,成材的路千千萬萬,不止一條,年輕人萬萬不可自暴自棄!”
嗯,這話我愛聽。回道:“謝謝老師的鼓勵,我會好好學音樂的。”
“褚老師,你家就何哥哥一個小孩嗎?”
“還有一個女兒,叫何珊珊,也在我們靈泉中學上學,讀高二了!”
哇,原來何珊珊就是褚老師的女兒啊。這個何珊珊他知道,是媽媽凌雅雯班的班長。學習強,班務也管理的好,最主要是非常漂亮。
靈泉中學雖然沒有評什麼班花,校花之類的頭銜。但無論初中還是高中的男生,閒暇之餘,談論班上或學校中哪個女生最漂亮,哪個女生看上了誰或誰等事情,那是他們永恆的話題。這其中,大家一致公認,何珊珊是靈泉中學最漂亮的。
自己班中厲羽希雖然也很漂亮,畢竟年紀還小,與何珊珊比起來,多了點稚嫩與嬌氣,少了點氣質與成熟。
“怎麼,你認識?”褚琴看他一臉恍然的樣子,問道。
“當然,”秦天柱狠狠地點了點頭,“我媽媽是凌雅雯,就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在家裡的時候,常提起何姐姐的,誇他學習好,班裡也管得井井有條,給她幫了不少忙呢。”
事實上,何珊珊是學校校花,那當然是全校的男生都會認識的,男生嘛,對美麗的女生也是很八卦的。當然,這個理由是不會說與何媽媽聽的。
他這一說,倒讓褚琴一陣驚奇:“原來你是凌老師家的孩子啊,這可真是巧的很那。嗯,好像聽姍姍說過,他們班主任的兒子也在靈泉中學上初中,想不到就是你啊,怎麼不早說呀?”褚琴嗔怪道。
汗,這有什麼好說的,老媽有我這麼個兒子,想必也是不怎麼光彩的。我這個兒子,就算是再不孝,也不會缺心眼的到處嚷嚷我是凌雅雯的兒子。
當下默然。
褚琴一想,大概也猜到是怎麼回事。當下,岔開話題。
“好了,我們別光是聊天了。我開始教你怎麼彈吉他吧!”
秦天柱學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快到晚上九點,才告辭回家。
秦天柱走後,褚琴愛人何成瑞手中端着杯茶,走過來問道:“怎麼樣,你這弟子悟性還成嗎?”
“悟性到沒怎麼看出來,不過基礎有點差,簡譜也不怎麼認識。萬幸學起來還算努力!”
褚琴教了近兩個小時,腰骨有些泛酸,自己用手錘了錘。
“老何,你知道嗎,小柱竟然是凌雅雯的兒子,凌雅雯現在正是我們家姍姍的班主任,真是太巧了!我以前聽說,凌雅雯兒子挺淘的,也不怎麼上進,可我看來,他還是學的挺努力的,沒別人說得那麼差,以後這傳言啊也不能盡信!”
何成瑞看她腰痠背痛的樣子,心疼道:“你怎麼樣啊,實在累,就推掉好了。你也是年紀不小的人了。”
“別,別,難得碰到一個主動要求跟我學音樂的孩子,我得好好調教,說不定將來能像家明一樣,考入中央音樂學院。可惜,我們家姍姍不願跟我學音樂,實在遺憾,你說,一個女孩家能受點藝術薰陶,多好啊。”
秦天柱也覺得遺憾,他遺憾沒在褚老師家碰到何珊珊,這讓他有點失落。聽褚老師說,何珊珊每天要晚自習到晚上九點半纔到家,看來以後也沒機會遇上了。
靈泉中學學習抓的很緊,從初三到高中都要強制晚自習。初一初二的住宿生也必須晚自習,只有家在本地的走讀書,晚自習憑自願。但也是大部分初一初二的走讀生都會選擇晚自習,當然,像秦天柱這類不愛學習或對讀書沒什麼指望的人,自然是要選擇享受人生的。
回到家,凌雅雯正開着檯燈,伏在桌上備課。
“媽,不用這麼節約吧,小心看壞了眼睛。”秦天柱埋怨道,走到電燈開關旁,打開臥室的日光燈。
凌雅雯擡頭看到秦天柱回來,背上還揹着一把吉他包,問道:“你哪來的吉他,按說,給你的零花錢也不夠你買部吉他的呀?”
“媽,別逗了,你給的零花錢,也就夠給小屁孩買幾串糖葫蘆。”秦天柱調侃道。
“你本來就是個小屁孩,我賞你幾個零花錢給你買糖葫蘆吃就不錯了。說,哪來的吉他。”
秦天柱今天拜成了師,自感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當下自吹自擂了起來:“褚老師送的,她覺得我在音樂上特有天分,便收我做了她的親傳弟子,希望我將來繼承她的衣鉢,還將她最鍾愛的吉他送我做見面禮。”
“褚琴,褚老師?”
“嗯,就是你們班何珊珊的媽媽!”
“這我知道。你真去學音樂了?我還以爲你又出去瞎玩了呢!”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幹什麼事都不上心,從小也沒見有什麼音樂細胞,乍一聽去學什麼音樂,還是挺懷疑的。
見媽媽不信,秦天柱便告訴了凌雅雯自己打算學譜曲的事。
凌雅雯怎麼也沒法把自己沒心沒肺的兒子與譜曲的音樂家聯繫起來,不過,他能上心學東西,總歸不是壞事,不好太打擊他的積極性。褚琴的音樂水平她也信得過,他們家的何家明就是褚琴從小調教,最後考入中央音樂學院的,教自己兒子綽綽有餘。
“你學音樂,總歸比你整天無所事事的好。不過,你這孩子也忒不懂事,去拜師最起碼也要準備見面禮!”
“不用這麼麻煩吧,她本來就是我的音樂老師啊。你不還是何珊珊的班主任嗎,你以後對她也多花點心思不就成了!”
“那怎麼一樣,褚老師現在單獨教你,要花她多少精力。更何況就你這榆木疙瘩的腦瓜子,哪能跟何珊珊比,人家何珊珊壓根就不需要你媽操心。”
秦天柱聽老媽這麼貶低自己,大是不服:“我還不是你生出來的種,我要是榆木疙瘩,那肯定是你跟我爸害的!”
凌雅雯火了,右手一擰秦天柱的臉頰,惱道:“好啊,你自己沒出息,還怪到我頭上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我兒子,說不準是我當初在醫院生產時,被掉了包呢!”
蹂躪了秦天柱一陣,順了氣後,吩咐道:“好了,少廢話!明天我去買點禮物,你晚上給褚老師家送去。禮物的錢從你以後的零花錢中扣!”
我的媽呀,老孃果然摳門,果然還是要經濟獨立啊。等我的曲子賣了錢,自己給自己發零花錢,看老孃怎麼拿捏我,秦天柱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