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嶽玲珊忙完了手頭僅有的一點活兒,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她看了看錶,正是國企職工串門摸魚的好時節,便嬉笑着對李野道:“李科長,我去倉庫那邊核對一下板簧的供應數量哈~”
李野眼都沒擡的道:“倉庫是吧?去吧,有事兒喊你。”
現在單位就是這麼個風氣,活兒沒那麼多,卻還每年進人,想卷也捲不起來,
所以李野也不能軍閥作風,上廁所都得掐表,只要別找不到人,串個門聊個閒他也不管。
但是嶽玲珊只出去了幾分鐘,就風風火火的竄回了供應科,進門就對着李野咋咋呼呼:“科長、科長,剛纔來了好幾個公安,把管良帶到保衛科去了”
辦公室裡的幾個人都驚訝的擡起了頭來。
八十年代初的時候,國企內部的保衛科可不是“保安科”,級別比較高的都有配槍,
平時單位職工打個架偷個東西什麼的,基本上都自己處理,而且跟轄區內的公安部門也有聯防關係。
因爲具有“半公安”的性質,所以單位內誰要是突然被叫到保衛科裡去,那指定要被人指指點點,猜測他“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兒了。”
而李野在前幾天開會的時候,怒斥“造謠生事三年徒刑”的事兒早就傳開了,現在突然來了公安,把管良帶進保衛科.還能是好事兒嗎?
副科長吳慶義看向李野的眼神,非常的複雜,意味深長。
他在單位裡混了二十多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情見多了,所以別看此刻的李野風光無限,但他並沒有絕了“後來者居上”的心思。
但是現在他卻沒有信心了。
李野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平時連句髒話都不說,但這纔來了半年多,已經連續“立威”,打出了刺蝟一般的名堂。
別人只是摸你一下,你特麼真往死裡扎啊!
“科長,我再去看看情況啊!”
嶽玲珊的氣息還沒有喘勻,又腳不沾地的跑了出去,好似戲文裡面得了“再探再報”命令的前鋒斥候一樣。
不過她在前去打探之前,還順腳去隔壁辦公室吼了一嗓子,然後臨近的幾個科室就都知道了。
“公安的人來找管良了”
“管良被公安抓走了.”
“管良要被判刑了”
時隔多日,流言再起,但是這次被以訛傳訛的,卻從李野變成了管良。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管良還沒有從保衛科裡出來,這股子流言就更加離譜了。
不過到了下午的時候,嶽玲珊卻略帶失望的回來道:“科長科長,公安的人走了,但是沒把管良給帶走”
現在的嶽玲珊,百分之一百的希望管良被帶走,因爲她已經給自己打上了“李野嫡系”的標籤,李野的實力越硬,她的前途越光明。
而一整天都臉色凝重的吳慶義卻撇了撇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好似早就猜到這件事會無果而終似的。
管良就跟西遊記裡的那些下凡妖怪一樣,犯了事最多被內部處理,怎麼可能會被外人帶走呢?
但是第二天早上,公安的人又來了,管良又被帶到保衛科了。
前鋒斥候嶽玲珊蹲守了大半天,氣喘吁吁的帶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科長科長,公安的人被陸主任請去吃飯了,管良交了辭職信,但是當場就被領導給撕了。”
“.”
吳慶義愣了幾秒鐘,忍不住的道:“是被哪個領導撕了?”
嶽玲珊喝了口水道:“當然是馬副經理,這次的事情是馬副經理在處理呀!”
吳慶義抿了抿嘴脣,嚥了口唾沫,忽然感覺喉頭有點發苦。
管良都被逼的引咎辭職了,馬兆先都不依不饒,如果接下來大廠長沒有什麼動作,那麼管良的命運,必然非常悽慘。
按照種花家的傳統,凡事就怕較真,一旦較真起來,芝麻大的事情也會變成西瓜大的罪過。
第三天,公安的人繼續過來找管良“瞭解情況”,而且據說已經很不耐煩了。
第四天,公安沒來,管良的辭職得到了批准,同時單位的公告欄裡,多了兩份蓋公章的文件。
第一份:管理改革小組的組長換人,廠辦主任陸知章兼任組長,李野臨時擔任副組長。
第二份:一分廠開始正式籌建,由副經理馬兆先全面負責。
李野淡淡的吐了口氣,知道這幾天的拉鋸較量,終於平衡出了結果。
如果馬兆先和李野揪住管良不放,肯定可以把他送進去吃幾天窩窩頭的,但那只是要了面子,不會有裡子。
管良進監獄固然讓李野解氣,但馬兆先卻還是打不開局面。
而現在,面子雖然少了一點,裡子卻實實在在的拿到了。
這也是馬兆先跟李野商量好的目標,管良必須滾蛋,同時拿到一分廠的大權。
在消息傳開之後,嶽玲珊高興的跟只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興奮的說個不停。
而吳慶義吳副科長,卻臉色陰沉神色不定,眼睛裡閃爍着壓抑糾結的光芒。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瞭了,李野是馬兆先那一條線上的人,而馬兆先顯然已經開始奪取單位的權利,並且成功的邁出了很大的一步。
老不死的丁志文極有可能也被馬兆先給拉過去了,那麼自己就是老單位在供應科裡夯下的一顆釘子,只要權利交鋒還在繼續,那麼自己的重要性就不容置疑。
而且看管理改革試行小組的組長人選是陸知章,那麼這種權利交鋒肯定是會繼續下去的。
陸知章一直深受本單位幾任領導的重視,算是本單位的嫡系,跟中糧、港資這些外來戶不是一路人。
但是看看眼前的老丁和李野師徒二人,吳慶義又非常的糾結,以一對二,可是兇險萬分啊!
當然了,如果吳慶義知道陸知章參加了李野的婚禮,並且在婚禮上的見聞之後,他可能就徹底舉了做釘子的心思。
陸知章,已經是臥底了。
“李野,有時間嗎?打擾你一會兒。”
吳慶義正琢磨着的功夫,管良卻突然出現在了供應科的門口,臉色平靜的跟李野打了個招呼。
“管秘書找我,那必須有時間啊!快進來坐吧!”
李野很大度的迴應了管良,甚至還把辦公室的茶葉拿了出來,給他泡了一杯茶。
管良也不客氣,拖過潘大川的椅子就坐到了李野旁邊,拿過熱騰騰的茶杯捂手。
然後他安靜的看了李野五六秒鐘,淡笑着道:“李野,你來輕汽公司,是來摘桃子的吧?”
“.”
科長老丁抖了抖眉毛,凌厲的看向了管良。
管良這話有些誅心了,
他是在諷刺自己忙忙活活做出了成績,最後卻被李野給佔了便宜。
但是李野卻緩緩搖頭道:“摘桃子?這裡是蟠桃園嗎?這裡根本沒有桃子,你讓我摘什麼?”
管良冷笑着道:“管理改革小組副組長,這還不算是桃子嗎?我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最終推動了這一次的管理改革,最後被你坐享其成,難道這還不算摘桃子嗎?”
李野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幾下,淡淡的問道:“你憑什麼認爲由你來主持管理改革,會成功呢?”
管良好笑的道:“爲什麼不成功呢?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上有領導的支持,下有職工的幫助,只要給我三個月的機會,我就可以.”
“給你三年你也不行。”
李野冷冷的打斷了管良,然後壓迫性的質問道:“你有錢嗎?你有技術嗎?你有人才嗎?你所謂的支持是什麼?口頭上的支持嗎?”
“你想要讓大家做出改變,就要付出大家需要的東西,紅口白牙的就想大家幫助你?你在想屁吃?”
“.”
管良愣了良久,才憤怒的道:“那你能給大家帶來什麼?你能給大傢什麼東西?”
李野淡淡的道:“我是來種桃樹的,我可以給大家一棵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