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起來, 德音和韓章父母俱是一夜未曾閤眼。醫生和護士過來換藥的時候,說:“家屬可以進來看望病人,但是時間不能超過半個小時, 病人各項指標正常, 但是還是需要安靜。”德音幾人輕輕走進病房, 生怕驚擾到牀上的韓章, 不過一夜的時間, 韓章卻像是消瘦了不少,鼻子上的呼吸器一起一伏,長長的睫毛透露出幾分平日不易見到的稚氣。德音輕輕握住韓章的右手仔細摩挲, 俯在韓章的耳邊低聲說着:“韓章,你要加油, 我們都在等着你。”忽然感覺摸到右手上一處不自然的突起, 低頭一看, 是一處舊時的傷痕,德音忽然憶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自己不小心撞到韓章,這個疤痕留了下來。將近七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相識,相愛,離別, 思念, 重逢, 直到現在的再執手, 請不要離開我, 我的韓章,My Mars。
護士提醒德音該離開了, 雖然想要一直握住韓章的手,但是也知道面對醫囑是不該任性的,只好再次回到了病房外。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德音滴水未進,精神一直像是拉緊的滿弓,就算是鐵打的也會受不住。韓氏的助理送來了一些吃食和飲料,但是誰也沒有胃口。天亮之後經紀人和隊友又來看過一次,徐凌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美國出差,也搭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飛了回來。隔着玻璃看過韓章,想起前一刻兩人還在電話裡互相調侃,而此刻好兄弟毫無生氣地躺在這令人窒息的病房,空氣裡全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再看看一臉憔悴的德音,真是一對多磨難呃情侶,談個戀愛都是這般辛苦。至於一向嚴厲絕不玩笑的沈雲阿姨,絕對也是徐凌童年少有的忌憚的人,但此刻徐凌意識到再強大的人也敵不過命運。
“阿姨,德音,你們去歇會兒,我在這守着。”
“沒事,我一點也不累。”德音擺手,沈雲也搖搖頭。
“你們是沒照鏡子!回去收拾一下,韓章醒來看到你們這個樣子肯定會心疼的。”徐凌也不管德音的拒絕,直接讓身後的助理護送德音回去。“好,我回去收拾一下,有情況馬上給我打電話好嗎?”
“放心吧。”徐凌目送兩人離開,把目光又轉回到病房裡的韓章身上,“臭小子,趕緊醒吧!”
因爲徐凌的助理對情況不是很瞭解,所以護送德音出醫院的時候走的是正門,立刻有眼尖的記者和歌迷認出德音來,大家一下子圍了上來,閃光燈閃個不停,各種話筒、錄音設備伸到德音面前,“Mavis,韓章怎麼樣?是不是已經脫離危險期了?”“韓章醒了沒有?真是急死人了!”“讓我們見見韓章吧?”“告訴Mars,我們都愛他!快點好起來啊!”德音現在根本是有心無力,對於大家的祝福和關心也只能是在心中說聲謝謝了。幸好徐凌的助理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順利護着德音穿過包圍來到車上。
各大門戶網站紛紛在第一時間報道了韓章受傷的消息,唐敬那次不足三分鐘的簡短髮佈網絡點擊量已經有好幾百萬,CBS的諮詢電話被歌迷打到爆,當日出版的紙媒也大幅報道了韓章的近況,聚集在醫院門口、公司門口的歌迷和媒體也越來越多,很多外地歌迷今天本來是來看演唱會的,此刻卻也只能等在醫院門口。
德音回到自己的住處,洗了把臉,還是沒有一點食慾,看到沙發旁橫着的吉他,記起這是韓章放在這裡忘記帶走的。手機上有着不少未接來電和未閱讀的信息,但是德音肯本不想看,只想回到韓章身旁,於是德音也這麼做了。回醫院的路上,德音聯繫了徐凌,知道韓章還在昏迷之中;進門的時候走的是特殊通道,沒有被媒體發現,也就沒有再次引起騷動。
沒有人會喜歡醫院,尤其是你曾經在這樣的地方失去過最最重要的人,德音從來都是一個堅強隱忍的姑娘,正如有人評價過的那樣“有着女性少有的孤勇和果敢”,但是此刻的德音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堅強,也不勇敢,想到可能發生的最壞結果,原來也會怕成這樣,恐懼充滿了整個心臟,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怎麼辦?會不會像爸爸當年那樣?”德音試圖讓自己不要去想,拼命告訴自己韓章有國內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醫療設備,肯定不會有事的,自己只要呆在這裡陪着他,就肯定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
病牀上的韓章突然痙攣起來,各種儀器發出嘀嘀的警報聲,德音嚇得大喊“醫生!”,想要衝進病房,被趕來的醫生和護士攔在門外,窗簾被拉上,醫生們在對韓章進行搶救,但是外面的人什麼也看不見,即使你是最愛他的人,也只能乖乖地呆在外面,把所有的希望寄託於屋裡那些穿白色衣服,面色嚴肅,見慣生死的醫生。“病人情況並不好,現在稍微穩定一些,但據判斷還需要第二次開顱手術。”韓章的主治醫師有多位專家級人物,其中一位告訴韓章的父母,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病危通知書。沈雲見到那張紙的當時就哭了,“你們是怎麼救的人!爲什麼還要做第二次?”沈雲抓住一個醫生的衣領,厲聲質問。
“這種如此嚴重的腦部創傷,是很不穩定的,任何一塊淤血或者別的什麼都關乎到太多的神經,所以說很難預料,希望家屬理解,並且做好最壞的打算!”
“理解?你們這幫庸醫!我的兒子還那麼年輕!去美國,我們去美國治療,韓啓山,我們去美國!”沈雲抓住丈夫的胳膊,聲淚俱下,撕心裂肺。
“病人現在的情況肯本不適合遠距離移動,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而且韓章的醫療隊伍中已經包含了多位美國請回來的腦科專家,韓夫人請冷靜。”
他們在說什麼呢?嘴脣開開合合,德音什麼也聽不見,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韓章身上,“韓章,韓章——如果你有一絲一毫的愛我之心就請不要這樣對我,求你,求你了。”
醫生們還在商討韓章的病情,和二次手術的方案,沈雲因爲體力難支也暈倒過去,只剩德音一人守在病牀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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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哲走進聞濤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看一份報紙,是韓章受傷住院那一頁,底下的配圖是大量圍在醫院門口的歌迷,還有就是被圍住的德音。“是韓家的那個小公子。”聞濤語氣平淡,“我記得阿霍在美國念醫學院的時候,師從那位科爾森(當今公認的腦科權威之一),你去聯繫一下吧,看能不能幫上些忙。”
“可是——”他也是德音的男朋友啊,如果說只是看韓家的面子,根本沒有必要,聞氏不曾虧欠過韓家分毫,而且先生明顯對德音——樑哲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已經弄不明白boss的動機了。可是之後的話被樑哲嚥了回去,應一聲:“是,聞先生,我這就去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韓章還是沒有一絲一毫醒來的跡象,距離第一次手術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個小時,日夜都變換了兩次,這不是一個好的現象。德音一直守在病牀旁邊,誰勸也都不肯休息一會兒,此刻的德音終是抵不住睡意,趴倒在韓章病牀旁邊,陷入到似睡非睡的狀態之中,但手還是僅僅地抓住韓章的右手。朦朧之間,德音覺得有人在輕輕碰觸自己的頭頂,猛然驚醒,韓章正看着自己,眼神明亮,嘴角含笑。
“你醒了,韓章!我去叫醫生!”巨大的狂喜襲來,德音幾乎是跳了起來,想要衝出去叫醫生,但是手卻被韓章抓住。
“別走,德音,我很好,我有話對你說。”
“我不走,只是讓醫生來看看你。”
“我愛你,德音,”韓章停頓一下,眼睛仔細地描摹着德音眉眼,鼻子,嘴巴,“很愛很愛,但是我恐怕沒有辦法陪你到最後了——”
“韓章,我也愛你,一直都愛你,你不要嚇我,我這就去叫醫生。”德音覺出不對,內心的恐懼再次突破極限,可是韓章並不鬆手。
“終於聽到你說愛我,真好聽啊!”韓章露出滿足的笑容,“可是我卻不希望你愛我了,德音,愛你自己,答應我,好好愛你自己,我的德音永遠值得最好的。”
“不,不,不可能的,韓章,你不要說這些,我不要聽——不要聽。”
“對不起,德音,可是再不說的話,恐怕就沒有機會了,答應我,好好愛自己,歌唱着走下去,好不好?”韓章語氣溫柔的不想他自己,德音不出聲,只是搖頭,淚流滿面。韓章拚盡全力握緊德音的手,擡起另一隻手撫在德音的臉龐,“好不好,就算是爲了我,好不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不答應。”
“不要哭,My girl,my mavis,my love,答應我。”韓章看着德音,眼睛亮的像是要燃盡最後的光。什麼叫肝腸寸斷,什麼是撕心裂肺,原來竟是如此這般。德音哭着吐出一句“我答應——”
韓章撫在德音臉頰的手垂了下來,嘴角的微笑慢慢凝結,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發出刺耳的低鳴,德音大喊着韓章的名字,撲倒在他的胸前,每一聲呼喊都像是從撕裂的心臟當中直接發出的,讓人不忍去聽,大批的醫護人員趕過來,可是誰也沒有辦法將其分開,最後的搶救也終是沒能喚回韓章。
巨星隕落,苦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