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還攥着那兩百塊錢,也不知道是因爲熱還是害怕,手心一片溼汗,浸得那兩張紫紅色的鈔票也是濡溼一片.這樣的執意不甘,大部分
不過是因爲這兩百塊錢。
簡歷投遞出去之後就是焦急的等待。常笑幾乎每隔一分鐘都要看自己的bp機有沒有動靜,時時攥在手裡,生怕漏掉了信息。稍微有一點聲響都會急急的拿出來看一看,可那黑色的bp機依然只是沉默的,安靜的停留在常笑的身上。巨大的希望之後,接着涌起的便是無比的失落。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失落便日勝一日,有時常笑覺得自己的這種低落在心裡一直沉,一直沉,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可以沉到頭。可是心裡卻又是十足的不甘,自己苦學十多載,會的東西也不是上不得檯面,找工作的要求也不高,可是卻還是這樣的,這樣的難。有時實在忍不住,常笑便打了電話到尋呼臺詢問,電話那端的客服小姐的聲音十分甜美,總是微笑而客氣的重複着:“對不起,小姐,今天沒有人呼過這個號。”
在無比的失望中,常笑終於接到了第一個面試的通知。她一大早便按約定好的時間,到了面試公司的地方。一幢臨街的房子的一樓,玻璃的大門朝街面開着。常笑走進去的時候,敞開的大辦公室裡面沒有開燈,光線有些暗。有一張半圓形的桌子,裡面坐着一個女孩子,像是前臺小姐的模樣,正和一個半靠在一邊的男孩子調笑。見常笑進來,才推了那男孩子一把,說:“別鬧,來人了。”說完,便收了笑臉將頭扭過來看着常笑冷冷的問:“你找誰?”
常笑心裡還有一點緊張,聽了那女孩的話連忙十分的客氣的答道:“我是來面試的,叫常笑。”
那個女孩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說道:“你等一下。”邊說着邊低下頭來找桌面上的簡歷,好一會,才把常笑的簡歷找了出來,又說道:
“你進去吧,往裡走第三間屋子。”
常笑說了聲謝謝,這個樓裡面很安靜,好像沒有什麼人,兩邊屋子的門都是關着的,光線又暗,讓常笑的心裡生出一種懼意和本能的不喜歡,也看不到做什麼工作的跡象。常笑心裡雖然生出一種排斥,可是這是她的第一個面試的機會,還是讓她十分的小心細緻,生怕錯了什麼。
到了第三間屋子的門口,常笑敲了敲門便進去了,屋子裡還有其他兩個女孩,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樣子。面試她的正是那天在招聘會現場要她簡歷的那個中年女人,依然穿着那天那套西裝,只是今天頭髮沒有挽起來,而是散在了肩頭,多出幾分嫵媚。那個女人問得的問題很簡單,又給每個人發了一張紙,讓她們答上面的問題:你認爲行政人員應具備哪些素質”、“如果在開會的時候與會雙方因意見不和而發生爭吵,惡語相向,你會如何調解”,還有一道是“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的名字”。
常笑答得十分仔細,那兩個女孩交了卷子好一會,常笑還在答。還是那個面試的人走過來說:“說一下觀點就成了,不用答得這麼仔細。”常笑才交了卷。
那個人看了常笑答的題,笑了一下,說:“你的情況我們十分滿意,決定錄用你。”常笑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激動的擡起頭,眼中似乎要放出光來。不過那個面試的女人似乎已經見多了這種情況,並不以爲意,只是微笑着說道:“但你需要先交兩百塊的工卡、工服制作費。”
常笑聽到要交錢,心裡猶豫了一下,正想着交不交,就聽那個女人繼續說道:“公司的每個員工在入職的時候都要交這兩百塊錢的,將來你離職的時候再退還。”
常笑聽她這樣說,又想着反正大家都交,而且找到工作最重要,也就沒再多想,拿出錢包,交了兩百塊錢。問道:“那我什麼時候來上班?”
那個女人接過錢,仍舊笑着,說:“需要先製作好你的工卡和工服,具體的時間我讓行政通知你吧。”
常笑歡天喜地的從那家公司裡面出來,飛快跑回到住的地方,還特意的買了一大袋酸奶回來。她悄悄的進了屋子,拿出一小袋酸奶,放到睡着了的蘇銘臉上。這時,袋子上還有一點點冰箱裡殘留的涼意,放在臉上,有一種十分涼快的熨帖,輕涼的,癢癢的,舒服的味道。蘇銘被這突如其來的涼意驚醒,人呼的一下坐了起來,擡頭便看見常笑格格的笑得十分的得意與暢快,喜不自禁坐到他的身邊來,說道:“蘇銘,我找到工作了。”
蘇銘看着常笑吸着酸奶滿足而愜意的微笑,心裡不知怎麼的就難受起來了,心裡溢起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好似無意一般邊伸出手去擦她額頭的汗邊問道:“外面是不是很熱,看你這一頭的汗。”
常笑點了點頭說道:“有一點,不過不要緊,只要能找着工作,就是再熱一點也沒關係。我運氣真好,第一次面試便被錄取了。雖然工作環境不太好,不過能找着工作就已經很好了。”常笑說着便嘻嘻笑起來,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酸奶遞到蘇銘的嘴邊讓他喝。
蘇銘看了常笑一眼,便也笑着張嘴喝了。常笑一邊看着他喝一邊問道:“好不好喝?”問完也不待他回答便徑直說道:“其實綠豆沙的比原味的要好喝一些,但是要貴一點。”
蘇銘看着她,鼻翼兩側還有細細的油汗,可是一雙眼睛還是那樣的明亮與清澈,迎着他,又透又亮。蘇銘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他伸出手去,撫過常笑的臉,輕輕的吻了下去。
外面的蟬聲還是唧唧的叫着,窗外耀眼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窗戶上有陰影投下來,偶爾有風吹起淡藍色的窗簾輕輕搖擺。周遭一片寂靜,只有明晃晃的陽光和永不復歇的蟬聲,彷彿連時光也靜止下來了一般。
常笑還是有微微的緊張,在蘇銘的胳膊上掐出深深的指甲印來,可是她卻已經不再慌亂,心中滿腔的柔情。陽光透過大樹茂密樹葉之間的縫隙,在這一片靜謐中投下斑駁的光圈。
那一刻,雖然面對着不可未知的現實,還有些許迷惘的徘徊與彷徨。但是蘇銘和常笑心中都充滿了希望,雖然他們並沒有將愛意說出口,但各自都已經將對彼此最純真的愛在心中默默的說了千百遍。
在常笑她們爲工作奔波的過程中,邵強兵也提着自己的行李來了接收單位報到,這是一家有名的國字號企業。邵強兵被安排在燕郊的一個分處。與這家單位鼎鼎大名的招牌相比,辦公室和宿舍要顯得樸素很多。尤其是辦公室,在一幢陳舊的老樓裡,長長的走廊兩邊是一個個不同的辦公室。辦公室的中間由幾張寫字桌拼湊在一起,桌子上放着一臺電腦。工作人員圍着那張拼湊在一起的桌子聊天,看書,清閒而隨意。
邵強兵對於這一切也不是不覺得失望的,必竟這樣暮氣沉沉的生活與他期盼的工作狀態有着太大的差距。可是不管怎麼樣,對於他來說,踏入社會的第一個目標他已經做到了。他名正言順的留在了這個城市,有了不錯的單位,解決了戶口,雖然並不完全盡如人意,但這個開始總是好的。
不論是蘇銘、常笑、李萌還是邵強兵,他們都是因爲各自己夢想在這個城市打拼的少年。雖然他們選擇了不同的實現夢想的方式,蘇銘選擇了飄泊,邵強兵選擇了安定。但不論是哪一種選擇,這些選擇的背後都承擔着生命不可承受的重與輕,比如飄泊背後的未知,安定背後的頹喪。
常笑等了一個星期還沒有等到那個公司電話,心裡變得不安起來。終於忍不住打個了電話過去詢問,可是對方的態度完全變了模樣,只是說有了更合適的人選,不再考慮她了。常笑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被這個電話籠罩了上深深的陰影。她問着那兩百塊錢的事情,可是對方只是冰冷的說了一句:“不退。”便掛了電話。
常笑一陣茫然,彷彿不知該如何是好,又覺得氣憤。可是回頭看着蘇銘,只覺得說不出的委屈與傷心,恨不得大哭一場。蘇銘只是沉默着,像在想着什麼一般,好一會,才說:“走,笑笑,我們去找她們。”
“怎麼找?”
“這家公司的行爲是騙人的,我們去找勞動保障局,他們管這事。”蘇銘說着便拉起常笑的手走了。到了勞動保障局,好不容易找了一個窗口,說明了情況,可是裡面的工作人員卻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事不歸我們管,你們去找找那個區的勞動監管所吧,看看行不行?”
蘇銘便又帶着常笑不知問了多少個人,轉了多少路公共汽車,終於找到那個勞動監管所,到了那裡,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工作人員聽了他們的情況,便給面試常笑的那家公司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對蘇銘說道:“我跟對方說好了,下午解決你們雙方的問題。現在要下班了,你們下午三點再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