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些事情,比如愛情,一旦開了頭,不到結束就不會回頭.彷彿心頭的珍珠,明知最後不過是魚目,可是還是讓人心甘情願的付出了
所有。
回國前,蘇銘在酒店的房間裡整理行李。沒想到居然翻出了一張常笑的照片。這是他來美國前隨手拿起的一本書,原來是打算在飛機上用來打發時間的。可是行程太忙了,坐飛機的時間便是睡覺的時間。這本書雖然帶在身邊,卻一直沒有翻開過,這張照片曾經他找了許久,屋子裡和辦公室的每個角落都翻過無數次,一度讓他以爲是真丟的,只是沒料到常笑的照片原來就藏在自己手裡。
蘇銘想,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他曾在她的面前許下誓言,等他日功成名就,一定要讓她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接受萬衆的景仰。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可是,常笑卻不見了。只空留了這泛黃的照片,彷彿是對曾經那些美好過往的慰藉蘇銘伸出手去輕輕撫過照片上常笑的笑靨,眼睛看着這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容顏,那樣美麗生動的臉,從心底泛起的笑,讓蘇銘看着也忍不住面上泛起了一絲笑意,可是心中卻涌起一陣說不出的苦澀,他們曾經這樣的好,可是現在卻只留了這泛黃的照片,彷彿是對曾經那些美好的慰藉。
照片中的常笑笑得肆意而燦爛,青春的面孔,無須任何修飾,那年輕的光華就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照片中她高高的躍起在空中,可能當時正好有風吹過,她的頭髮有些微微豎起,有些拂在了她的面龐。背後是紅牆青瓦的學校,地下是綠綠的草坪,頭頂是藍藍的天空,說不出的美麗。
蘇銘反覆的摩挲着照片中常笑的臉,漸漸的露出微笑來。他還記得那天拍照片的情形,離校前的最後幾天,大家穿着學士服,拿着畢業證,在學校的各個角落和老師同學們留下最後的姿態,摘下頭頂的帽子蹦起來大笑着高高的拋向天空。
那個時候,還沒有數碼相機這樣的東西,他們用的都是傻瓜式的膠片相機。同學們紛紛合影留念,熟悉的不熟悉的,見面都是十分的親密。每張照片後面都有同學留下的家庭住址和電話,那時候的他們都還買不起手機這樣奢侈的東西,留的基本都是家裡的電話號碼,還說這樣就永遠也不會斷了聯繫。哪怕曾經有過齟齬,在同一個宿舍視而不見,或者樓上樓下的吵過架,此刻回想起來,恩怨已經無足輕重,唯餘了微笑與溫馨。就算是當年大家最不喜歡的人,也彷彿變得無比可愛讓人依戀起來。流光攸忽並非因爲大家都變了。而是校園裡的友誼,未經世俗的渲染,也沒有現實的利益,喜怒皆出自真心,雖然不一定都能成爲朋友,但不論合得來與否,全是真性情,因此也就隔外令人懷念。
蘇銘還記得是自己把相機交給王家明,走到常笑的面前,說道:“常笑,咱倆也照一張做個紀念吧。”
常笑笑着點頭說好,便很自然的站到了蘇銘的身邊,王家明拿着相機描着鏡頭,左手還不斷做着手勢指揮着他們兩個人,眯着一隻眼睛看着鏡頭說道:“我說你們倆站那麼遠幹嘛?站近點行不?”
蘇銘和常笑聽了王家明的話都笑着靠近了一點。可是王家明好像還覺得不夠,又叫道:“還是有點遠,再靠近一些,我說蘇銘你能不能主動點?”
蘇銘聽了王家明的話,乾脆笑着伸出一隻手攬過常笑的肩,對王家明說道:“這樣夠近了吧?”常笑也不推辭,只是面上禁不住的紅了,靠着蘇銘微笑着。她靠着他,身上有一種清新的芬芳。校園的微風拂起,陽光燦爛,這樣的時光,只讓蘇銘覺得恍若夢境一般。
王家明用左手比劃了一個ok的姿勢,笑着說道:“哦了哦了,這樣剛剛好。”說着,便叭叭按響了相機的快門。
這張合影後來一直被常笑用相框裝好了放在他的書桌上,很多次,他做事情到深夜,擡起頭來,總會看見照片中他們兩個人羞澀的笑,他便也跟着笑,那時的日子雖然清苦,卻充滿了幸福。可是再後來,常笑親手摔了這張照片,相框的玻璃碎片濺起來,在常笑的右手背上割出長長的傷口,鮮血流了滿手。
常笑對張曉峰道了謝,回到公司開始工作。可是整個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先是將會議地點天倫飯店宴會廳看成了長安俱樂部,接着又弄錯了主持人,總之是手忙腳亂,好像是撞了邪。而在車上聽到的那首《perfectmoment》彷彿還在她的心頭久久迴旋個不停。
她乾脆扔下了手頭的活計挫敗的躺到自己座椅的後背上,長長的嘆了口氣。心想現在大概已經找不到可以看軟盤的電腦了吧,這玩意不知被淘汰了多少年了。
常笑還記得那天是晚上的火車,宿舍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和李萌。可能是送了太多的同學,兩個人坐在那裡都沒有說話。她手裡捏着那張軟盤,綠色盤面,黑色的盤心,就這樣被她緊緊的攥在手中。不知是緊張,還是矛盾,居然滿手的汗。後來,終於下了決心,問李萌:“你說,學生證交了,機房還進得去嗎?”
李萌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要真想進去,可以用我的學生證。不過你真的確定要去嗎?”
常笑猶豫着,看了看李萌,說:“學生證不是學校統一讓交了嗎?你怎麼沒交呀?”
李萌笑了一下,說:“我跟他們說,我的學生證丟了,所以就沒交。有學生證要方便好多呢,以後還可以來學校吃飯,坐車辦月票還有優惠,還可以到學校來上機。”
常笑一拍腦袋,說道:“是呀,我們怎麼就沒想到呢?李萌,還是你想得周到。”
李萌卻不以爲然的笑了一下,說:“常笑,你又不留北京,要來有什麼用呢。所以也沒什麼可惜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常笑突然呼的一下站起來,說道:“李萌,把你的學生證借我用一下吧。”
李萌擡起頭來,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常笑,從書包裡拿出學生證遞給了她。
常笑接過學生證,不好意思的對李萌笑了一下,飛快的跑出了宿舍。常笑握着那張軟盤一路跑得飛快,原先心中無數個決定的糾結擾亂了她的心,在這會反而平靜了下來。放了假的校園十分安靜,太陽照得地面明晃晃的,沒有風,路旁的大樹彷彿都是靜止的。
她一路跑到機房門口,遞上學生證,交了錢,接過那張上機的牌子,走到指定的機器面前,開了機,將那張盤插進了軟驅,拖着鼠標點開軟驅的按扭。是一個個小小的flash,這時,常笑卻突然猶豫了,反反覆覆的在桌面來回的拖動着鼠標,看着那三角形的小箭頭在電腦的屏幕上毫無目的的來回遊走。
過了好一會,常笑終於還是將它點開了。最先感受到的其實是音樂,然後纔看到一個小小的女孩騎着自行車從學校的南門穿過,那姿勢雖然沉靜,卻又帶着一種隱隱的飛楊。那個flash裡記錄着這個小姑娘很多尋常生活的畫面,她站在食堂裡排隊打飯,爲趕上最後一個小炒土豆絲而竊喜高興。她和同宿舍的女孩子去水房打水,她總是在教室裡第二排靠右的第三個位置佔座。她喜歡坐在學校後湖邊上的石頭上背單詞。她喜歡在圖書館靠窗的座位打瞌睡。她週末花五塊錢去學校的禮堂看電影,每每走出來時,臉上的表情因爲電影中故事的結局而變換。最後的結局是這個小姑娘向前走着,忽然轉過身,仰起頭,微微一笑,就彷彿常笑以往最平常的樣子。然後,右邊底下有一排小小的字寫着:常笑,願你的人生總是長長的笑。
畫面停止,音樂的聲音還在常笑的心頭回旋。她知道那個flash上的女孩就是她。那時候,做一個這樣的flash不是容易的事,要花費很多時間與心血。常笑也不知道那音樂的名字是什麼,只是覺得那聲音在她的心頭不停的撞擊,幾乎讓她淚盈於睫。
有那麼一剎那,常笑心中涌出一種說不出的澎湃,也不知道是因爲感動還是震撼,又或者其它某種一直壓抑的情愫,幾乎讓她衝到蘇銘的面前去。可是轉念,常笑又想到自己的母親,她想到兒時,燈下母親工作的身影,想到母親鬢角的白髮,想到母親一個人常年孤寂的生活,每每看向她期盼的眼神。
常笑在機器前坐了良久,最後終於關了機器,把軟盤拿了出來,走出了學校的機房。她回到宿舍,把學生證還給李萌,說:“還給你,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李萌聽她這樣說,站了起來,點了點頭,說:“我送你到火車站吧。”
常笑連忙擺了擺手,說:“不要了,你去了,一會我肯定得大哭一場,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了。”
李萌也沒再堅持,只是眼圈紅了紅,說:“那你到家來個電話啊,咱們以後一定別斷了聯繫。”
常笑點了點頭,便拿着行李往外走,李萌幫她拎了個包送她到校門口,突然問:“要不要跟蘇銘道個別?”
常笑想了想,搖了搖頭,說:“算了吧。以後等他創業成功了,再到北京來狠狠宰他一頓。”
李萌聽她這樣說,也笑了。常笑又看了看她,說道:“李萌,你和王家明結婚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啊,雖然我可能不能來,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