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又往後推了半個月。
之前偷錢的事情也漸漸被磨平,雙水灣再度平靜下來。
唯一讓大家心癢癢的是,到底什麼時候才發錢。
哪怕周圍那些生產大隊新來的臨時工,也同樣充滿期待。
他們來雙水灣已經差不多三個月。
雖然前兩個月都是在挖窯洞,幹一些力氣活,但每天十個工分,還是能夠得到保證的。
關於這點,他們也沒有意見。
雖然雙水灣的社員,就算建築隊的人,一天也有二十多個工分,但誰讓人家是雙水灣的人?
而他們,只有真正下井挖煤,才能享受到跟煤礦的社員一個待遇,多勞多得。
當然,哪怕他們跟着一些老人幹活,因爲不熟練,一開始也不如那些老人賺的多,可最起碼不是再拿固定的十個工分。
所以他們這段時間,幹活格外的賣力。
如果雙水灣真能把他們這三個月的工分結算,也不老少了,足夠解家裡的燃眉之急。
畢竟他們所在的生產大隊,偶爾也就分點糧食,工分只有年底纔會統一結算,誰家要是出點什麼事情,不得不從大隊借錢,等年底結算,很可能還倒欠大隊的錢。
好點的生產大隊,允許你多欠兩年,慢慢還,畢竟誰沒個困難的時候?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但多數人心還是肉長的。
可如果遇上一些不是東西的大隊幹部,下場就只能用悲慘來形容了。
因此,他們也全都眼巴巴的盼着。
但過了半個月,依舊沒有個準信。
有膽子大的去大隊詢問,結果也是被罵了回來。
相比社員們都盼着趕緊發錢,雙水灣的一些幹部,卻像吃了炮仗一樣,甭管在家裡還是在外面,一點就炸。
這半個月,老支書跟沙宏成全都行動起來,開始精簡兩個生產大隊的幹部。
關鍵是他們以身作則,那些幹部就算再不甘,面對他們兩個雙劍合璧,以及後面若隱若現的孫向陽,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好在老支書跟沙宏成也都承諾他們,即便不當幹部了,也有別的地方等待他們發光發熱,不會打發他們去種地,或者去磚窯幹活。
之前,不管雙水灣還是沙坪壩,每個生產大隊除了大隊長之外,還有一名副大隊長,然後就是生產小隊的隊長,再就是婦女主任,會計,民兵隊長。
甚至沙坪壩那邊,還有宣傳員。
而經過幾人商量後,副大隊長首先要退下來,生產小隊的隊長依舊叫小隊長,但不再擁有大隊開會的權限,相當於名號沒變,但實際上卻從小隊長變成了小組長。
畢竟現在的生產小隊,本來人就不多了。
大部分人,要麼去了煤礦,就是去了磚窯,還有建築隊,剩下的人不說都是老弱病殘,但肯定沒法跟以前相比。
再加上之前宣佈的,以戶爲小組的模式,包工種地,已經讓生產小隊名存實亡。
那小隊長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今後再有什麼事情,直接由大隊長直接負責。
兩個婦女主任,以後變成一正一副,副的自然沒法參加大隊會議。
就連會計,民兵隊長也是如此。
這裡面怎麼選,誰正誰副,到時候會讓整個雙水灣的社員進行投票。
不過,也不是隻退,還是有人往上走了一步。
那就是孫恩光。
按照孫向陽自己的意思,等老支書跟沙宏成退下來,他當了支書以後,就沒有‘精力’去管煤礦的事情了,所以順便也把煤礦隊長的職務交給孫恩光,也就是老支書的兒子,孫跳跳的父親。
煤礦在雙水灣的地位註定不一樣,人員甚至能佔整個雙水灣的三分之一還多,這隊長的分量,也是不同的。
所以,孫恩光進入大隊幹部行列,是那種有決策,能夠參加會議的那種。
雖然老支書極力反對,覺得孫恩光不夠資格,但孫向陽也很強硬,他當支書以後,總不能還直接管着煤礦吧?
那成什麼了?
他的自留地?
最終還是孫向陽取得了勝利,畢竟他纔是以後雙水灣的支書。
如此一來,在幾人的商討下,雙水灣未來權利格局也就此形成。
支書一人,大隊長兩人,會計(正)一人,婦女主任(正)一人,民兵隊長(正)一人,煤礦隊長一人。
一共七人。
至於老支書跟沙宏成,還有下來的那兩名副大隊長,以及那些失去權利的小隊長,則全都加入紀律監察小組,平時負責雙水灣的紀律,擁有提出意見的權利。
整個雙水灣幹部班子,頓時清晰瞭然,不管會計也好,婦女主任,亦或是民兵隊長,有正有副,今後也能更好的展開工作,避免誰也不服誰的情況出現。
商量好之後,也沒有拖着,直接用大喇叭宣佈。
當這個消息一出,整個雙水灣立即譁然起來。
大家的關注主要還是集中在孫向陽的身上。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等老支書退下來以後,一定是孫向陽接班,但誰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但很快,大家便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
孫向陽當支書,可以用衆望所歸來形容,哪怕是再不甘心的人,都不會否認孫向陽對雙水灣的重要性。
儘管大家都同意孫向陽來當這個支書,但有些步驟還是得走。
比如說,開大會,投票選舉。
這也是必須的。
這一天,整個雙水灣所有人都聚集起來,開始投票。
孫向陽自不必說,全票通過。
兩個民兵隊長,孫慶武跟沙延東,經過一番投票,最終孫慶武佔據絕對優勢,成爲民兵隊長,沙延東則是副隊長,協助孫慶武管好民兵隊。
會計方面,雖然孫慶餘之前差點把錢給丟了,但投票過程依舊是波瀾不驚,因爲一直以來都是孫慶餘主管整個雙水灣的財物情況,大家早就習慣了。更何況,那些錢最終也找了回來。
至於沙兆軍,爲副會計,同樣協助孫慶餘管理,另外還找了一名出納,經此一事,雙水灣的財務也漸漸走上正軌。
之所以沒讓沙兆軍當這個出納,主要還是因爲他過往的名聲有點不好聽,手腳不乾淨的人,怎麼能當出納?
不怕監守自盜?
能夠讓他繼續協助孫慶餘,已經是看在沙宏成的面子上了。
儘管沙宏成一再表示,直接拿下沙兆軍,但孫向陽卻沒有同意。
這次格局改變,雖然一些幹部失去了開會表決的權利,可全都成爲副職,如果直接把沙兆軍擼乾淨,那代表着什麼?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以後雙水灣每個月都要發工資,光靠孫慶餘根本忙不過來,沙兆軍不管怎麼說,都有多年的會計經驗,輔助孫慶餘算算賬還是沒問題的,反正孫慶餘主管,下面還有個出納,也沒有在沙兆軍搞小動作的餘地。
而在所有幹部的投票中,唯有婦女主任出現了意外,或者也不能稱之爲意外。
雙水灣這邊,之前的婦女主任是金香蘭,乾的也不錯。
而沙坪壩那邊的婦女主任名叫俞秀蓮,是個手腕很厲害的婦女。
用手腕厲害來形容婦女主任絕對不是什麼貶義詞,而是真正的誇讚,說明她工作做的好。
先前,孫慶餘,還有孫慶武,甭管有沒有別的原因,都大幅度領先,而他們兩個,也都是原雙水灣的人,全都姓沙。
如果金香蘭再成爲婦女主任,那就等於說,原沙坪壩的幾個幹部,全都折戩沉沙。
可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俞秀蓮大幅度領先,成爲了婦女主任。
這裡面有沒有上述的原因不清楚,但事已至此,金香蘭雖然笑的很勉強,但結局已定,也只能接受。
孫向陽對這個結果,同樣不意外,只是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老支書。
一番投票後,雙水灣的權利格局,徹底定了下來,不少人也都開始討論着這種變化的好處。
等宣佈散會後,老支書第一個揹着手離開,然後是沙宏成,也沒回自個家,而是跟上老支書的腳步。
其餘人也慢慢離開,只有剛剛投票選出來的幹部,還有之前的幹部留下,並來到辦公室。
孫向陽並沒有坐在老支書平時的位子,而是特意把那裡空了出來,在旁邊重新擺了一張椅子,端坐下來。
他的左邊是孫恩國,第一生產大隊,也就是原雙水灣大隊的大隊長。
右邊是沙兆亮,第二生產大隊,原沙坪壩的大隊長。
挨着孫恩國的是孫慶餘,會計。
再往下是孫慶武,民兵隊長。
剛剛選舉出來的婦女主任俞秀蓮則坐在沙兆亮的旁邊。
至於孫恩光這個煤礦隊隊長,在跟俞秀蓮一番謙讓後,反而坐在了最後。
這讓俞秀蓮渾身不自在,時不時的把目光看向孫向陽。
孫恩光可不僅僅是老支書的兒子,更是孫向陽最信任的人,之前一直都是煤礦隊的副隊長,幾乎替孫向陽主持煤礦的所有日常。
由他來接任孫向陽隊長的位子,沒有任何人會有意見,似乎本就應該如此。
孫向陽倒是沒關心孫恩光坐在哪裡,他的目光環顧一圈後,直接開口。
“大家都是自己人,也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是什麼性格的人,說實話,在我看來,這個支書當的有些早了。
雖然老支書跟沙支書,不止一次跟我說起過這件事情,不過在我看來,最起碼再等個幾年,等老支書跟沙支書幹不動了,不過他們兩個顯然不想看到我這麼自在,這次說什麼也非得讓我接班,自個享清福去了。”
說到這裡,孫向陽頓了頓,辦公室裡的氣氛也陡然輕鬆了不少。
他們都是聰明人,也知道老支書這次着急把孫向陽推上來是因爲什麼,而兩人享清福,也不是一句空話。
“不管願不願意,既然我當了這個支書,那就不能白白坐這個位子上什麼都不幹,那樣也就辜負老支書跟沙支書的期望,更辜負了雙水灣全體社員的期望。
而雙水灣的發展,光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還需要在座諸位齊心合力。
我記得,去年恢復高考的通知下來的時候,當時我就在老支書家,老支書問我要不要去參加高考,我跟他說,不參加。
我要留在雙水灣,要把雙水灣發展起來,讓雙水灣成爲陝北黃土高原上最閃亮的那顆明珠。
雖然當時老支書沒笑話我,不過他心裡,估計也沒當真。
他只是跟我說,如果他能看到那一天,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去跟雙水灣之前的支書,跟之前那些爲雙水灣付出一切的祖輩,有一個交代。
現在,我可以跟大家再說一遍,我是認真的。
而且我堅信,雙水灣遲早會成爲那顆最亮的明珠。”
孫向陽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迴盪在辦公室裡,更在衆人的心中迴盪着,讓他們全都激動的漲紅了臉,就連呼吸也粗重起來。
雙水灣能不能成爲那顆最閃亮的明珠?
要是以前,肯定沒有人有半點信心。
但現在,只要看看雙水灣這一年來的發展,誰又敢說,這只是一個奢望,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何止是老支書會含笑九泉,就算他們,也能挺直胸膛,去告慰那些祖輩們。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老支書已經請了縣裡的路編輯幫忙修村志,用老支書的話說,這份村志是要一代一代流傳下去的。
他老人家已經給自己預定了一頁。
我想說的是,你們想不要也給自己留下一頁,幾十年,百年以後,當雙水灣的後人們揭開村志,看到你們的身影,你們的事蹟?”
孫向陽突如其來的話,讓本就呼吸粗重的衆人一下子像發情的公牛,眼睛死死瞪着孫向陽。
想不想?
何止是想的問題。
但凡是人,誰不想被後世子孫所銘記?
如果雙水灣這塊豐功偉績碑上留下他們的名字,就算拼命,又算得了什麼。
“向,支書,你說吧,怎麼做?我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