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幕下,一輛三隻羊拉着的平凡車子低調地竄出了京城。
車內,錢多單手支頭,眼皮倦怠又無奈地瞟了一眼底下,韓夢羽如貓一樣軟綿綿趴在她的腿上,睫毛半眯,神情享受愜意。
錢多又恨,又無語。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個傷員的份上,她的腳趾頭都同意將他踢出去。
擡頭,掀簾子望向外邊無際的黑夜,知道出了城區了纔敢喘這麼一口氣,她現在胸悶地很,因爲這個傢伙不能走路,她花了大價格租這個羊車,身上的錢就是身上的肉,掉得越多越疼。
“冤家,你真是冤家。”她恨恨地瞪了那懶洋洋的人一眼,卻沒有伸手將他推開,任他膩歪着自己。她忍,忍,不得不罵自己,怎麼就能容忍這個傢伙吃她的豆腐呢!
“姐姐,別咬了,手指都破了。”他軟軟地說着,順勢把她放在齒間的指拿出去,然後順其自然的,含在了自己嘴裡。
一接觸到那溫軟溼熱的脣,錢多哆嗦了下,迅速抽回手,夜色遮掩下,看不到她臉上的紅暈,“你幹什麼?”
“沒什麼,幫你吮傷口。”他語氣如常,甚至還有些淡然。正經得好像錢多自作多情了一樣。
“哪有什麼傷口。”錢多小聲的回了一句,別開了臉。
雖然,她這具軀殼是比韓夢羽大了九歲,可是事實上她內心還比他小一歲啊,這很糾結的,她無法坦然的把他看着小兄弟,也不太好釋懷他這麼隨便地窩在她懷裡。
算了,人家哪知道她是個外老裡嫩的女人呢?他可能也只是把她當知心姐姐吧。這樣想着,錢多勉強能放鬆點肌肉了。
話說,這幾個小羊,跑得不如馬快,她都被晃盪的睡睡醒醒幾次了,天邊都有灰白的起色了,可車子好像還在無止無境的跑着,她有點着急了,掀車簾問車伕,“師傅,還有多遠哪?”
“20裡!”車伕幸好是個識路的人,準備的報了路程。
錢多心提起來了,20裡,那很快了,眼前,突然浮現出田野清冷的臉龐和兩個孩子純真的笑臉,她不由的抿嘴笑,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溫柔。心口不安地跳動着,原來,這些天,她是思念他們的。
垂目,看向韓夢羽,“到了我家後,你要老實的呆着,不準跟我唱反調,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只管養你的傷就是。等傷一好,你就趕緊離開。”
韓夢羽挑起眼簾,清澈的眸子略含委屈地看着她,“姐姐就那麼盼着我走?我不走,我就跟着姐姐。”
錢多也憂上心來,“那,你要是真沒地方去,我回頭給你找找,
看能不能在哪個鋪子當個夥計。”唉,誰叫當初承諾來着,還要與人義結金蘭的。如今,她怎麼能帶着他?梅府不差他一個下人。
“姐姐說過將我帶在身邊的。”看,這也是個較真的貨。
錢多抓了抓頭,“好好這件事暫且不提,你先傷好了再說吧。”
“嗯。”他一點不敷衍,不管錢多說什麼他都答得很認真,讓人頗有領導感。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羊車緩緩停了下來,正是上次她在這截車的地方,相對於兩人來說,這是他們相遇的故地。哈哈。
天色矇矇亮,時間剛剛好,錢多付了後半截錢,車伕喊着號子把羊兒趕回去了。
兩人,猛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費半天勁找清了路,這才撒開腿興沖沖的往村莊走。
錢多剛要爬坡,衣裳就被韓夢羽拽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腰腹,“姐姐,這兒使不了勁。”
錢多哀哉了,這丫是來討債的吧!但是,垂眸看了看他那瘦削虛弱的身子,她能說啥?“上來。”身子往他身邊一蹲。那人很適時地往她背上一撲,輕的無重量似的,錢多一起身,就覺出這傢伙又比上次柔弱了,想責怪他埋汰他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謝謝姐姐,姐姐人真好。”他天真的俯在她脖頸說,熱氣撲得她皮膚癢癢的。
咬了咬牙,她只能在心裡自哀自憐,上次,碰到他他就摔傷了腿,她不得已揹着他進城,這回,她又遇着他受重傷,還得揹着他入村,她就納悶了,她這是哪輩子偷拍了他的裸照,憑什麼啊憑什麼!
坡度雖然不高,但揹着個人往上走可真吃力,上得坡後,錢多已累得汗流浹背,幸好這些日子在梅府吃得壯,不然她可完成不了任務。
“姐姐……你好累了,我給你擦汗。”一隻手輕如羽毛地撫過她的臉。
錢多白眼一瞪,“不用你好心。”
“可是我心疼啊。”
“有誠意就下來自己走。”
“好。”突然背上一輕,這人果然一躍從她背上跳下來,恐是掙開她的胳膊時有扯到傷口,踩在地面上時彎着腰皺着眉一手捂着肚子,鼻間發出忍耐的悶哼。
看得錢多又驚又痛,“你這是幹什麼?”
他努力地擡起頭,露出溫軟的笑,“我不想姐姐……討厭我。”
錢多嘆了口氣,“沒有說討厭你,好了好了,快上來吧,不然又傷到還得麻煩。”
他卻執意地搖頭,“不,我可以走。”
“你……”
他緩慢地直起身子,眼睛
裡的神色很單薄,但是卻又很篤定,讓人相信他還是個男子漢。“姐姐……只需扶着我就好。”說着,他有點怯意地伸出一隻手。
錢多望着他,心沉靜下來,不再說什麼,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身子靠上去用手臂架住他的胳膊,儘量多給他一點支撐。人嘛,就算萍水相逢,也要相互支撐,情和義就是這樣的產生。
兩人一拐一拐的走了好一會兒,纔到了村莊。錢多心底升起暖意,有一種終於再一次親近您了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繞在她胸口,又紛亂又甜蜜。
途中,遇得扛農具下地幹活兒的鄉親,錢多也大大方方的和人打招呼,碰着多嘴的問她這些日子去哪了,手上挽的是誰,她就一臉笑得慈愛地說是夫家田野的遠房大表侄兒。然後不顧鄉親們錯愕的神情以及韓夢羽臉上死灰的表情,依然笑逐顏開地一路前行。
走到田野的家門口時,錢多隻覺得心下慌起來,手心冒汗,看着這熟悉而破舊的門,她有一種不知從哪兒找尋記憶的酸楚感。
正在她猶豫之時,門,突然開了。
迎面,是田野一張素淨的臉,一如既往的面目清冷,正也扛着鋤頭準備下地。見得錢多,他臉上只有一瞬間的絲微變化,又恢復的正常,“你回來了。”語氣清淺的,就像錢多隻是出去做了個晨練一樣。
錢多張了張口,卻發覺喉嚨有些澀了,“……”
田野的目光落在幾乎整個身子依在錢多懷裡的韓夢羽,什麼也沒問,就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表叔好。”韓夢羽似笑非笑的帶着懶意望向田野。
錢多抖了抖眉毛。
田野眸色一緊。
“娘!娘!真的是娘!娘回來了!”突然的,從廚房冒出兩個孩子,欣喜若狂的衝門口跑過來。
錢多順勢拉着韓夢羽進門,“有話進屋再說哈,來來來。”說着向兩個孩子張開雙臂,“寶貝們!娘來看你們了!”
小點的田曼一股腦兒撲到錢多懷裡,錢多費了老勁將她抱起來,歡笑着轉了半圈,放下來,點着她的鼻尖問:“想我了沒?”
“嗯嗯……”田曼應着,眼睛裡突然冒出水花。
錢多也一下子流出淚來,抱緊田曼,什麼話也說不出。
而另一邊,激動地跑過來又愕然的定下腳步的田豪,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若無其事般東瞧西望的韓夢羽,“爹爹,他是誰?”
田野垂下眸,把手裡的工具隨手放在牆邊,關上了門,回頭時,輕緩地說了句:“進屋裡說話。”然後舉步沉穩地向屋內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