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之前盛行臂釧,那時候女子可以穿短袖衫,露出這臂釧顯得女眷格外的嬌美,但本朝對女子禮數約束,不能在人前露出手臂,所以這臂釧也就漸漸沒有人戴了。
不過也會有人買來,不過不會衆目睽睽之下戴也就是了。
顧明珠偷偷地看了林夫人一眼,去年父親讓人打了只臂釧送給母親,正好被她撞見了,當時父親正央求母親戴來看看,母親紅着臉不肯答應,見到她進來了,急忙將臂釧藏在了妝奩中。
父親裝作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坐在椅子上與母親說話,母親很是尷尬,半晌臉色才恢復尋常,那時候她算見識了父親變臉的本事,怪不得母親總說父親的臉比城牆還厚,這樣厚臉皮的人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
在大牢裡見到廖家老爺畫的那些首飾圖樣時,她一眼就盯上了那臂釧,因爲髮釵、頂簪這些物件兒,誰都可以送,唯有這臂釧,非要是親近之人相贈纔會貼身戴着。
她在趙恭人頭上看到了一支白玉花簪,如果趙恭人藏在袖子裡的臂釧,也與廖家老爺畫的那隻相似,至少能確定趙恭人這些首飾經過汪道昌的手。
至於這簪子和臂釧是汪道昌送給趙恭人的,還是汪道昌在替別人辦事,那就需要再仔細查問。
“珠珠來,”林太夫人向顧明珠招手,“讓姨母看看。”
林太夫人這次被魏三抓住把柄,多多少少與珠珠有關,如今見了顧明珠心頭就生出一股怒火,卻又不能發作,只好咬着牙強忍着對顧明珠露出笑容。
如果族妹知禮數,當讓珠珠向她賠個禮,她也能受得,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她也不會再向族妹計較太多,至於珠珠,也就別再往前靠了,她現在看到珠珠就頭疼得很。
林夫人正想要說話,身邊的珠珠快步向林太夫人走過去,然後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姨母。”
林太夫人一怔,珠珠說話彷彿比往常利落了不少,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珠珠好像好一些了?”林太夫人詫異地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頷首:“珠珠這兩年病情有了些起色。”
林太夫人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幾下,族妹總說珠珠病好轉了,她聽聽也就算了,盼了這麼多年,大周的郎中都要看遍了,今天說好了,明天說好了,她也沒見到有半點起色,傻子還是個傻子,自然也就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她真的知道珠珠會開口說話,又怎麼會讓珠珠去帶林潤芝出來?要她看,這個珠珠就是該好的時候不好,非要跟她對着幹。
林太夫人強壓怒火,從矮桌上端起一盤蜜餞:“珠珠拿去吃吧!”她也不要珠珠賠禮了,這孩子走得越遠越好,再圍在她身邊一會兒,她的心疾都要犯了。
寶瞳就要上前接過蜜餞,顧明珠卻先一步捧住了盤子,然後順勢一坐,就坐在了林太夫人身邊的小杌子上。
林太夫人心頭一跳,只想將那小杌子一腳踹飛了,是誰那麼沒眼色,偏偏在這裡擺了只小杌子。
林夫人去看趙恭人,只見趙恭人眼睛紅腫,神情萎靡,顯然因爲趙二老爺的事受了不小的打擊,林夫人嘆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趙家的案子擺在那裡,不是說說就能過去的,本朝嚴令禁止私自向番人買賣馬匹,趙二老爺這樣做,早晚都會事發,趙家也該有所準備。
這樁案子到現在死了不知多少人,她聽侯爺說,因爲戰馬耽擱了邊疆戰事,那些陣亡的將士又何其無辜?
她也知道族姐將她叫過來的意思,無非明裡暗裡提醒她爲林家考慮,她仔細想了想也確實該來這一趟,也算是表明她的立場。
林夫人擡起頭看向趙恭人:“嫂子和長姐將我叫過來爲的是戰馬案,我心中清楚,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再猜來猜去也沒有任何用處,不如……明着說出來。”
林夫人說着抿了抿嘴脣:“嫂子還知曉些什麼?我們林家可與這案子有關?”
林太夫人倒吸一口涼氣:“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懷疑寺真?寺真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曉,他身爲邊將怎會做出這種事?別人要趁機往林家頭上潑冷水也就算了,自己家人也這樣懷疑?”
林夫人沒有躲避林太夫人的目光,直接擡眼迎了上去:“正因爲是自家人,纔要先弄清楚,否則等到外面查出來自己卻一無所知,就像這次趙家一樣,也許有機會救下趙二老爺。”
顧明珠不禁誇讚母親,母親這話正好戳中趙恭人的心窩。
果然趙恭人臉色一變,眼底的陰鬱更重了些,攥着那臂釧的手也緊了緊,彷彿她此時的精神全靠那臂釧在支撐,顧明珠將手裡的蜜餞遞給寶瞳,看來她必須想法子弄清楚,那白玉花簪和臂釧是誰送給趙恭人的。
顧明珠看屋子裡看去,在拔步牀後的桌案上放着一隻妝奩,或許那隻白玉花簪就在那妝奩中。
趙恭人不說話,林太夫人中氣十足地道:“叫你過來是爲了商議對策,你卻像是在看笑話,既然這樣你就回去顧家,再也不要登門了。”
林夫人正要說話,卻聽外面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姨母說的沒有錯。”
簾子掀開,崔禎和崔渭走進了屋子。
下人急忙搬來太師椅請崔禎坐下,崔禎面色不虞:“戰馬案查到現在,舅母到底知道什麼內情?那汪道昌舅母從前可認得?爲何不肯讓芝哥兒告訴衙門汪道昌去而復返之事?”
趙恭人嘴脣開始顫抖半晌才道:“我不認識那個汪道昌……我不讓芝哥兒說,是怕衙門坐實我見過二哥之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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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禎接着道:“在趙家時,舅母承認見過了趙二老爺,那時候爲何還要隱瞞?”
“我……我那時……”趙恭人眼淚忍不住淌下來,“我以爲說的少些,衙門就不會發現,我……二哥……就能有一條活路。”
“舅母不認識殺害趙二老爺之人?”
崔禎這話讓趙恭人驚訝地擡起頭:“侯爺是懷疑……我……讓人殺了二哥?那可是我的二哥……若非……我怎麼可能向我二哥下手?”
“若非什麼?”崔禎再次逼問。
趙恭人神情激動,整個人近乎恍惚:“你不要再逼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該問我,你也是戍邊將領,你就什麼都不知曉嗎?你別忘了山陰的事,你如何打了勝仗?你那些戰馬還不是買來的。”
趙恭人說完這話,屋子裡一陣安靜,林太夫人和林夫人一臉茫然,崔渭面色大變。
平日裡神情淡然的崔禎,這時也不禁動容,他目光幽暗地看着趙恭人:“舅母怎知曉我在山陰做了什麼?”
趙恭人吞嚥一口:“是……是別人告訴我的。”
崔禎轉眼之間平靜下來:“是誰?”
趙恭人遲疑着沒有再說話。
林太夫人看向崔禎:“山陰發生了何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崔渭忙道:“都是些小事,是兒子去做的,與大哥無關。”
說着崔渭看向趙恭人:“舅母有什麼話一會兒與我說,大哥並不知曉。”
趙恭人此時也回過神來,她着實不該當着許多人提及這個秘密,只怪崔禎一直逼問她,她纔會方寸大亂。
“是我帶兵去做的,我如何不知?”崔禎鎮定自若,臉上是常年帶兵之人才會有的沉穩。
“大哥……”崔渭大急之下就要阻攔。
崔禎沒有理會徑直道:“我帶兵挖了前朝的墳冢,變賣了那些陪葬的財物,私買了戰馬,此事……我已經觸犯了大周律法。”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心中一抽,幾乎要暈厥過去:“你……你在說些什麼?”
崔渭見狀立即道:“不是大哥,是……”
“我”這個字還沒說出來,崔渭的手臂就被林太夫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