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先生理不出頭緒,韓鈺言之鑿鑿是珍珠大盜,一定有所依據,而且正因爲珍珠大盜才讓韓鈺露出了馬腳。
難道還有人知曉當年的實情?
這件事也很關鍵,他需要將這次與“珍珠大盜”有關的事都理清楚傳回京中,該不該查這個“死而復生”之人,就要看公子的安排。
申先生將字條湊在火上燒掉,深深地嘆了口氣,魏元諶查到這裡絕不會收手,萬一被他翻出更多,這些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諸東流了,想了上半晌,他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條魚。
這是當日趙二老爺在魏元諶手心中留下的,盯着那條魚,他的眼睛漸漸深諳,希望魏元諶不要看懂其中的含義。
……
魏元諶在衙門裡看過文吏辦好的文書,又與陸慎之一起審問了東宮的護衛,回到住處時天已經黑了。
初九掌了燈放在桌案上,每次到了這個時辰,也該想想晚上吃些什麼,要在哪個屋安睡,不過這幾天三爺的作息不大正常,總愛夜裡跑出去,天一黑,就像被外面的誰牽扯着似的。
初九預感三爺今晚還會出去。
“三爺,”初九低聲道,“咱們還出去嗎?”
魏元諶皺眉看了看初九:“有消息傳回來了?”
初九道:“沒有……”有沒有消息還不是三爺自己說了算,三爺想要出去隨便找個理由,比如要看看汪大一家的動靜。
魏元諶不再:“將沒有處置好的文書都拿來書房。”
這是不準備出去了啊?倆人鬧彆扭了?還是一起約定好了今晚都要在家中?他好像沒有收到顧家那邊的口訊。
初九站在那裡腹誹,顧大小姐除了拿來一張單子讓結賬之外,任何別的暗示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他都要覺得三爺想要贏得顧大小姐歡心很難。
感覺到一道威懾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初九激靈靈回過神來,忙將文書搬到書房,這麼多要處置的公文,如果換做他,他累死也做不完。
放下了文書,初九擡起頭望天,外面的天氣不冷不熱,夜晚比白日裡更加寧靜,而且……
“三爺,外面的月亮好圓。”真不出去看看?
“二十軍棍打完了?”
“打完了。”初九忙捂住了屁股,還挺疼的。
初九貼着牆根不敢再多說話,眼看着三爺將處理好的文書摞起來,他的嘴皮子又有些發癢。
三爺在衙門裡查找了半天案宗,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初九心中有些焦急,暗搓搓半天,終於又道:“三爺,趙二留下的線索您可有眉目了?若不然我……”
初九話還沒說完,魏元諶再次擡起頭,一雙眼眸幽深,嘴角上揚起一絲笑意,卻讓人看着膽寒,若他不阻攔,初九下一句話是不是,又要拿他與她做比較?
初九這次是真的不敢說話了,他也是着急,生怕三爺太費精神,都說查案最好有人在一旁幫忙分析,他這纔開口毛遂自薦。
“三爺,聶忱來了。”
聽到有人來稟告,初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頓打算是錯過去了。
聶忱進了門低聲道:“魏大人,東大巷那邊都去打聽了,住在那裡的婦人楊氏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聽說夫家是走鏢的,手底下有不少趟子手,那宅子購置了之後,楊氏就一直住在那裡,坊間對這家有些流言蜚語……”
聶忱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接着道:“有人說楊氏的男人對她不喜,所以常年在外忙碌,沒有人見過那家的老爺。也有人說這婦人就是個外室,名不正言不順,那家的老爺在朝廷任職,所以每次前來都會遮遮掩掩,不讓人看到蹤跡。
不過這些傳言都沒有明證,唯一能確定的是,不管是鄰里還是去那家做過雜活的人,確實都沒見過那家的老爺。”
一個年輕的婦人常年獨自住在大宅子裡,就算消息捂得再嚴實時間久了也會有人背地裡嚼舌,所以很容易能打聽到消息,但這些消息裡,有許多都是以訛傳訛,需要仔細分辨和查證。
魏元諶道:“可曾有人見過那汪道昌上門?”
聶忱搖頭:“沒有。”
魏元諶接着道:“那宅子購置多久了?”
聶忱道:“已經有六年多。”
魏元諶微微思量,楊氏搬進宅子的時候,韓鈺到了太原接替了王知府,他們的鐵山礦、戰馬生意就是那時候開始的,時間能對得上。
聶忱接着道:“楊氏的夫家出手十分闊綽,宅子修葺用了不少的壽山石,還移植了不少的花樹,楊氏好像也會些拳腳,有人曾看到她與趟子手一起出門打獵。”
“在坊間懸賞那婦人的消息,”魏元諶道,“她既然開了鏢局,就會在太原府附近有生意往來,只要能問到線索就給賞銀,不管提供線索的是何人。”
聶忱一下子就明白魏元諶的意思:“魏大人是想要我們將消息送到附近的山裡去,鏢局押送貨物難免會被山匪盯上,那些山匪想必對楊氏更加了解,如果是衙門查找線索,那些山匪不敢露面,但坊間懸賞,他們可能就會鋌而走險。”
魏元諶道:“你們手下有不少眼線,不也是見不得光?就像那醫婆整日裡走街串巷,應該能打聽到不少消息,你可是遣她出去了?”
魏大人不會還對醫婆耿耿於懷吧,聶忱道:“醫婆上次落水着了涼,回到鄉下村子裡養病去了,婆婆年紀大了不方便再出來做事,可能以後就會好好頤養天年。”
年紀大了要頤養天年?魏元諶想想顧大小姐那稚嫩的神情,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她裝聾作啞,佝僂着背前行的模樣,還真是讓人覺得可笑,偏偏就有人會相信。
魏元諶道:“那她何時再回來?”他仔細地望着聶忱,這聶忱到底是否知曉的更多。
聶忱也是聽柳蘇說的,那位婆婆脾氣怪得很,上次見過之後再也沒有露面……魏大人爲何會關切一個醫婆?
聶忱道:“我們坊間人喜歡講究個緣分,我沒有深問。”
魏元諶嘴角微微揚起,看來這聶忱也一樣被矇在鼓裡。
聶忱察覺到魏大人臉色忽然柔和起來,他是說了什麼話討得魏大人歡心了?這樣也好,因爲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會讓魏大人舒服。
“大人,”聶忱不卑不亢,“有件事要問一問您的意思。”蔣師妹說了,只要將這一切當做生意,就沒什麼可怕的。
想想這些,聶忱才更有底氣開口。
魏元諶微微擡起下頜,略微垂下眼睛看着聶忱,燈光下他臉頰的輪廓清晰得如同雕刻的一般。
見到魏大人這樣,可能很多人都無法再開口,聶忱不想半途而廢,頂住了撲面而來的威勢,清晰地道:“我們現在爲魏大人辦事,還能不能接別人的案子?”
旁邊的初九聽了都瞪大眼睛,這話是什麼意思?
魏元諶面色不變:“接誰的案子?”
“定寧侯,”聶忱道,“定寧侯正讓人打聽我的消息,想必是想要用坊間人辦事,我們坊間人先替魏大人收集線索……所以先要問問魏大人的意思……若是魏大人不答應,我們就拒絕旁人,直到這案子結束。”
初九差點脫口而出,當然不答應了,人家是表兄妹,本來就在一隻鍋裡,怎麼能再開火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