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長帶着林夫人將村子外的城牆和城樓看了一遍,村子裡的壯年男子都被叫到村前護衛,再加上崔家和魏家的人,讓這村堡看起來有幾分像衛所的軍堡。
林夫人心中思量,里長除了讓她瞭解這個村子之外,應該還有別的話想說。
林夫人隨着里長回到安置崔四太太的院子裡。
里長再次躬身行禮道:“夫人有沒有想過留在村子裡?”
林夫人有些遲疑:“我們會引來叛軍,里長不怕?”
里長懇切地道:“不瞞夫人,我們自然是怕的,但即便夫人們離開,我們也不能安然無恙,叛軍人要吃糧,馬要喂草,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必然要騷擾村寨。萬一被叛軍佔了村子,叛軍以此據守抵抗朝廷兵馬,我們就更加沒有活路,這村堡修建的時,朝廷就有言在先,若是起了戰事,必然要與朝廷用處。
那些叛軍不能長期盤踞這裡,自然也不會善待大周百姓,所到之處無非搶掠、殺戮,我們心中明白得很,只有朝廷早些打了勝仗,才能太平。夫人在這裡,朝廷援軍也會前來,到時候我們村寨也會跟着平安。”
林夫人道:“除了我們之外,後面還有不少人。”
里長頷首:“夫人放心,我們村子裡有足夠的房子,那位聶先生與我說過了,我提前準備好了,等着迎陸大人。”
聶先生?里長說的應該是引她們前來的聶忱。林夫人注意到聶忱這些人行事與府衙的人不同,格外懂得與民衆們來往,善於在民衆口中打聽消息,如今他們遇到叛軍,朝廷的兵馬亂成一團依靠不上,正是需要民衆來幫忙。
這聶忱也是魏三爺遣來的人,魏三爺還真是厲害,手下有這麼多得力的人手,怪不得會讓魏家引以爲傲。
林夫人正思量着,轉頭就看到珠珠正站在不遠處,彷彿在仔細地聽她與里長說話。
珠珠就好像能聽懂似的。
林夫人希望珠珠聽得懂,不過這些話對珠珠來說有些太難。
柳蘇從屋子裡走出來,林夫人立即走上前:“崔四太太怎麼樣?”
柳蘇道:“箭頭取了,也敷了止血的藥粉。”
屋子裡,散發着一股血氣。
林夫人看向盆子裡染血的布巾,由此可知取箭頭的時候是多麼兇險。
“崔四太太會好起來嗎?”
說話間林夫人走到了崔四太太身邊,崔四太太果然安穩地睡在那裡,雖然還是面若金紙,但至少身上的傷得到了醫治。
林夫人緊緊地拉住了崔四太太的手,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
柳蘇道:“要熬過三天才能知曉,這段時間最好靜心安養。”
寶瞳用沾水的帕子擦了擦顧明珠蹭在衣裙上的血跡,血跡暈開不那麼明顯了,誰也看不出方纔給崔四太太治傷的人是大小姐。
趁着母親去看崔四太太,顧明珠吩咐柳蘇:“讓聶忱將周七爺請過來。”柳蘇在魏大人那裡見過小叔,知曉小叔的身份。
顧明珠指的是周擇笙,小叔常年在軍營,對戰事十分有經驗,母親現在不好做決定,需要問小叔外面大概的情形。
顧明珠擡起頭看向屋子裡,雖然現在被叛軍追趕,但身邊有母親和小叔在,她兩個人生的親人聚在一起,讓她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如今好似將周如珺和顧明珠合二爲一,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人。
此時此刻雖然擔驚受怕,卻又讓她心中莫名的踏實。
柳蘇將聶忱拽到一旁說了兩句,聶忱轉身去找人,剛跑出院子聶忱忽然皺起眉頭,柳蘇此時說話的樣子,分明就是在幫蔣師妹傳話,這一點錯不了,師妹肯定就在附近。
聶忱看了看四周,柳蘇到底將師妹藏在哪裡了?等到晚些時候他要好好拷問柳蘇一番,若柳蘇還不肯說,別怪他下狠手,他穿了好幾天的鞋襪都來不及洗,若是丟過去,管保柳蘇三天吃不下飯。
……
林夫人交待下人照顧崔四太太,這才從屋子裡走出來,剛好看到了魏家的護衛。
周擇笙走上前:“夫人有吩咐?”
林夫人一怔,她沒有讓人喚周擇笙前來,不過既然人來了,她倒是真的有事:“這裡可留得?如果請陸大人他們一起前來,能否抵禦叛軍?”
周擇笙點點頭:“可以一試。”
林夫人心裡大約有了數,既然魏大人的護衛這樣說,就是有幾分的把握,人命比什麼都重要,陸大人幫她們攔住了叛軍,她們才能逃到這裡,豈能棄陸大人他們於不顧。天就要黑了,陸大人等人在外面着實不安全,如果能來到這裡,至少能歇一歇,吃口飯食,這樣纔有精力再去抗敵。
“那就試試,”林夫人果斷拿主意,“我們到了這裡不算安全,所有人都到了,才能放心。”
本來周擇笙是要留下保護林夫人,但既然林夫人這樣說,周擇笙道:“我立即帶着人去接應,也會留下些護衛由夫人差遣,我們儘量快去快回。”
周擇笙臨走之前,看了一眼不遠處,顧大小姐正在看地上那些不知名的小花,彷彿並不關心他與林夫人的談話。
周擇笙目光微微閃爍,這位顧大小姐是有些意思。
林夫人道:“我要怎麼稱呼你?”
“夫人喚我周七就好。”周擇笙說完轉身離開。
處理完這些事,林夫人總算是鬆了口氣,楊媽媽扶着林夫人進屋休息。
楊媽媽蹲下來爲林夫人脫了鞋:“夫人腳都腫的不像樣子,這可如何是好?夫人可是雙身子的人啊。”
“不用大驚小怪的,”林夫人笑道,“你忘了當年我懷着珠珠在院子裡重重地跌了一跤,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如果就能留在這裡,後面的日子也不會太艱難。”
楊媽媽眼睛有些發紅,強忍着心中的酸澀:“希望能順順利利地等到朝廷援兵,這樣夫人、小姐都能少受些磨難。”
“這算什麼磨難,”林夫人並不在意,“前些年災荒路上到處都是死人,那纔是真的磨難,我小時候跟着父親在臨洮府的時候,經常會有韃靼擾邊,女眷們聽到消息都擠在密道里,有一次奔逃的時候,我還被人從馬車上擠下來。”
也就是那次父親纔會決定離開臨洮府,將臨洮府的宅院都給了林寺真用處,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最後林寺真會成這個模樣,林氏族中因此也會有動盪,林夫人想到這裡嘆了口氣,又想到與她們分道揚鑣的林太夫人和周家女眷,希望她們不要被韃靼人抓到。
就算她們再不好,她也不想看到有女眷受到凌辱。
林夫人想着眼皮發沉,她還真的有些乏,需要睡一會兒。
……
“周七爺。”
周擇笙正在安排防務,他放出去幾個斥候探聽消息,很快就要帶着人前去尋陸慎之等人。
柳蘇快步走上前向周擇笙行禮:“有件事想與七爺商量。”
周擇笙沒有作聲示意柳蘇繼續說下去。
柳蘇道:“照這樣看,我們要在此地逗留些時日,方纔里長提及了糧草之事,我有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周擇笙道:“說來聽聽。”
柳蘇點點頭:“將周圍村子的民衆都請過來,村子裡的米糧物件兒都搬進村堡內,衛所如今亂了,若是周圍再沒有米糧供給,想必那些叛軍也支持不了多久。”
修築城牆與軍堡本就是讓虜人行至城下束手無策,進不了城就沒有供給。
“你們能說動周圍的村子?”周擇笙皺起眉頭,“時間可不多了。”
柳蘇道:“可以試試,我們有民衆幫忙,事半功倍。”
周擇笙知道這個叫柳蘇的小廝不錯,可沒想到他的腦子轉得如此之快。
“就算民衆不願意前來,至少知會他們遠走避禍,”柳蘇道,“這樣做對民衆有利,這些事周七爺放心,坊間人當中,有人佔山做過山匪。”
柳蘇指的是呂光那些爲了躲避採礦的民衆。
周擇笙有些驚訝,不過他更想知道這些坊間人到底能做成多少事,又都是聽命於誰。至少不是魏大人,因爲魏大人不在這裡,坊間人卻好似依舊很有主意。
那麼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