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只覺得渾身的汗毛豎起,她像四周看去,黑暗中似是有無數雙眼睛在瞪着她,方纔她在別的殿中取東西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異樣,眨眼之間那供奉的神像就挪動了位置。
開始她以爲是自己因爲慌亂有了錯覺,現在眼前的壽仙娘娘開口說話是千真萬確。
玄微向後退去。
忽然之間大殿之中響起一個聲音,那聲音似男似女,又好像是兩個人在一起說話:“縱一念以冥行,六根纏結,恣三業而罔覺,十惡積增,惟知馳騖於紅塵,豈慮記標於黑薄……”
聲音響起之時,玄微感覺到腳下震顫,整個大殿彷彿都要被那聲音震得倒塌了般。
玄微想要跑出去。
“轟”地一聲,大殿的兩扇門忽然緊緊地關起,將她留在了裡面。
是壽仙娘娘顯靈了,她們身爲道門弟子,卻以道觀做遮蔽暗中行惡事,引得神仙發怒。
玄微跪下來不停地叩拜:“弟子知錯了,弟子知錯了。”她這樣伏在地上,感覺的更加清晰,震顫來自地上沒錯,就像是一個巨人從地面上走過,她戰戰兢兢地向四周看去,恐怕地上裂開一個大洞,將她吞噬進去,從此之後進入酆都大帝的冥司地獄。
那唸經的聲音繼續迴盪在大殿之中,這次變成了女聲:“懷奸設計、偷掠穿窬,背公循私,明瞞暗騙,三寶財物,五姓財物,駸駸不已。”
男聲又道:“蠢蠢無知,侵攘劫奪,不恤恩義,不懼神明……”
玄微幾乎要癱軟在那裡,她能確定是道家神仙顯靈,否則他們怎麼會知曉她犯下的罪惡,她們私藏那些東西,可不就是犯了竊盜大罪。
頭頂上嘩啦啦塌陷一個大洞,緊接着瓦片跟着掉落,玄微卻不敢躲閃,只是不停地磕頭:“弟子不敢了,弟子悔過,弟子再也不敢了……”
玄微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一個東西重重地擊打在她頭上,然後她就暈厥過去。
玄微倒在地上那一刻,大殿不再震顫,從黑暗中走出了初九和魏家護衛。
初九隻覺得自己的腳都要跺麻了,三爺好像玩的很開心,那裝模作樣的聲音,還真像是供奉在神龕裡的神仙。
唯一不太美滿的是,應該換他與三爺一起念道經,他捏住聲音也像一個女子。
初九想着向那中間的壽仙娘娘像看去,三爺和顧大小姐還沒走出來,怎麼?他出來早了嗎?這齣戲還沒演完?
早知道他就在角落裡養養神。
顧明珠伸出頭看向大殿裡暈厥的玄微,白日裡她注意看了,孫真人身邊的幾個徒弟,這玄微念道經時最爲虔誠,方纔玄微從神像中拿走那些淡巴菰時也是再三叩拜,既然心中有懼怕只要稍加利用就能成事。
顧明珠心裡高興,忍不住拿起腰間的荷包取出蜜餞放入嘴中,含了顆蜜餞她想起來魏大人還在身邊。
難得魏大人不但贊成她的主意,還與她一起“合謀”。
有人配合她裝扮,自然事半功倍。
顧明珠想要將蜜餞也分給魏大人一顆,不過捏了捏荷包,蜜餞子已經沒了。
魏元諶看着少女又將荷包放了回去,演戲讓他配合,蜜餞就自己吃?
火摺子亮起,顧明珠正好看到了魏大人有些幽深的目光,她下意識地道:“沒了,等回去……”後面的話她沒說,補給魏大人一顆蜜餞這種話不太合適,再說了魏大人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少女的粉腮鼓起,一本正經的模樣,委實讓人無法生氣。
“好吃嗎?”
顧明珠聽到魏元諶的聲音,魏大人真的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好像與魏大人平日裡的模樣不太相合。
顧明珠點了點頭:“好吃。”不過好似這樣回答不太對,緊接着她又搖頭。
“有點太甜了,吃多了牙疼。”這樣一來魏大人就該不想嚐了。
牙疼?魏元諶微微皺眉,看來下次他得少放些糖。
“大人,”初九道,“差不多了,順天府衙門的人已經到了。”
寶瞳上前將顧明珠從供臺上攙扶下來:“大小姐,我們也該走了,觀中出了事,管事媽媽定然在找大小姐。”
顧明珠點點頭,接下來的事就交給魏大人,她看向神像後的匣子,那匣子最好讓玄微帶着府衙的人來取,這樣就會更加可信。
快步走出了大殿,寶瞳湊過來低聲道:“大小姐,方纔……魏大人是在向您要蜜餞子?”她沒有聽錯吧?
顧明珠嘴裡的蜜餞從右邊骨碌一下轉到了左邊腮上:“魏大人只是好奇。”就像小白看到元宵吃花餅,它也想嚐嚐是一樣的。
小姐的這種說法好似沒錯,不過也怪怪的,魏大人不苟言笑,威風凜凜的模樣,怎麼也和方纔的言行不相符,她都要懷疑剛剛那個魏大人是別人假扮的。
顧明珠和寶瞳走遠,魏元諶看向初九:“將玄微弄醒。”
初九點了點頭。
魏元諶帶着人離開,初九抽出一根銀針刺向玄微,這針夠粗,是顧大小姐讓寶瞳給他的,他眼疾手快一針下去,立即冒出一連串血珠,初九滿意地點點頭,寶瞳腰上掛了一個小布袋,不知道里面還有多少新奇的玩意兒,趕明兒等馮安平賄賂他牛肉的時候,他給寶瞳帶去,換點這些小物件兒。
地上的玄微動了動,初九一陣風似的從大殿中離開。
玄微緩緩醒轉,她擡起頭只見神像前一盞盞燈發着幽暗的光芒,她正要仔細思量之前她看到、聽到的那些是真是假,就看到眼前放着幾張紙,紙箋上抄寫着道經,就是方纔壽仙娘娘顯靈說的那些。
玄微打了個冷顫,這時大殿門忽然打開,一陣風吹進大殿之中,玄微轉頭向門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忽然她感覺到紙張燃燒的味道傳來,她立即回過頭,面前的幾張道經紙箋不知什麼時候燒着了,被風捲動着四處飄散。
玄微瞪圓了眼睛,她徹底明悟,剛剛是神靈們寬恕了她。
玄微伏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三清道祖、三寶君、神母元君,她一定悔悟,再也不會繼續爲惡。
玄微磕完頭,立即想到了外面發生的事,她要去阻攔,要去勸師父。
玄微從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向外跑去。
……
孫真人始終沒有出現,蘇甫再也不能等,帶着衆人向道觀中走去,就算聖上怪罪,他也要去查個清楚,他們抓住了魯家人,道觀後山也出現了從海上來的私貨,怎麼會這樣巧合?
道觀這些東西與魯家那些商賈有沒有關係?
“善人留步……”孫真人帶着人迎過來,神情平靜,“善人們手握利器怎能闖入道家聖地?”
孫真人話音剛落,就聽一個倉皇的聲音道:“師父……師父……”
孫真人轉頭看到了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