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功夫,內殿中就滿是藥酒的味道。
魏皇后的腰疼也緩解了不少。
用鹽袋熱敷之後,莫陽明囑咐魏皇后:“娘娘這腰傷比前兩年更重了。”
莫陽明試着推筋正骨,魏皇后疼得額頭上淌下了汗水,卻依舊忍着一聲不吭。
莫陽明道:“當年娘娘剛剛生下三公主,就抱着三公主一路跑去太醫院,中途受了寒涼,還扭傷了腰,月子裡落下的病最是難治。娘娘現在還年輕,沒有放在心上,隨着年紀大了,血脈不順,就會疼的厲害。天氣好的時候,您要多去外面走動走動,不要總在內殿裡,尤其是秋冬交替,大殿裡的地炕剛燒起來,要發散一年的潮氣,總在屋子裡,難免要受溼。”
魏皇后點點頭:“我知曉了。”
莫陽明將鹽袋敷在魏皇后腰間,宮人立即上前整理好被褥。
又過了一會兒,魏皇后才穿好衣服下了牀。
莫陽明就要告退,魏皇后看向旁邊的顧明珠:“我們的絡子還沒有編完呢。”
顧明珠拿着絡子走過去。
魏皇后拍了拍軟塌:“坐過來,我們捱得近些。”
一條絡子被拆了一小半,恐怕要好一會兒才能編的完,魏皇后看向莫陽明:“就要真人等片刻了。”
莫陽明本就隨遇而安,並不在意:“道人正好給皇后娘娘斟酌一下藥方。”上清觀的案子,她心裡清楚,要不是魏三爺也不會辦得這麼順利,後山那把火是魏三爺放的,魯家那些人也是魏三爺抓的,順天府衙門進入道觀抓人的時候,魏三爺雖然沒有出現,但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她,那應當是魏家人,現在她得了機會來給皇后娘娘看傷,除了身爲醫者盡心盡力,還應該多些關切,也算是感謝魏家。
這些話莫陽明不會明着說,她們進坤寧宮這一刻起,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就跟了過來,只要做到自己該做的就好。
終於將一條絡子打好,皇后娘娘興致勃勃又接着打了一條絡子,望着手中的兩條絡子,魏皇后十分滿意。
魏皇后將其中一條送到顧明珠手中:“兩條是我們一起做的,這條送給你了。”
顧明珠歡歡喜喜地收起來,莫陽明在一旁提點,顧明珠纔想起來謝恩。
“好了,”魏皇后難得十分高興,“將來有機會再跟着真人過來,下次再陪着我做針線。”
天色不早了,現有女眷在宮中待這麼長時間,一會兒內侍必定會來催促。
顧明珠再次向魏皇后行禮:“娘娘要保重身子,下次臣女在陪娘娘拆這些……這些結,不管是什麼難解的……都能解得開,還能編得上。”
顧明珠說着揮了揮手中的絡子。
似是想起什麼,又從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一個物件兒遞到魏皇后面前:“皇后娘娘,這是我經常玩的物件兒,也送給娘娘。”
那是一個小巧的花式鎖。
魏皇后伸手接過來,那花式鎖上有幾個小轉筒,看着很是精緻。
魏皇后點點頭。
顧明珠跟着莫陽明一起從坤寧宮中離開。
等到人走了,宮門再一次合上,魏皇后用手指轉動着那轉筒鎖,眼前還是顧大小姐那張憨憨的小臉,耳邊是顧大小姐的聲音:這些結,不管是什麼難解的……都能解得開,還能編得上。
魏皇后微微揚起了嘴脣,臉上有了一抹笑容,她看向身邊的女官:“你覺得顧大小姐如何?”
女官低聲道:“不像傳言那般癡傻,但……和常人也不同,舉手投足有些孩子氣,好在懷遠侯夫妻教的好,舉手投足不失禮數。”
“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魏皇后望着手裡的絡子和小鎖,“與我年輕時有些像。”膽子大,想到什麼都敢去做。
“跟娘娘像?”女官着實沒看出來,除了……那絡子。
“去將絡子掛上吧,”魏皇后道,“就掛在正殿那柄如意上。”
女官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將絡子接了過來。
魏皇后則看着手中的鎖,步進了書房中,顧大小姐將這把鎖遞給她,是什麼意思?這把鎖與眼下所有事相關嗎?
皇后娘娘去了書房,女官帶着宮人將絡子掛好。
看着這條絡子,女官忍不住問宮人:“好看嗎?”
宮人靜謐了半晌才道:“開始的時候覺得這方勝有些歪,但是看久了也就覺得還好,漸漸順眼了。”
女官擡起眼睛,只見宮人爲了看那方勝,將整個頭都歪了過去,終於尋找到一個適宜的角度,宮人點點頭:“您來看看,這樣瞧就不歪了。”
女官的頭也跟着歪了過去。
果然,絡子上的方勝不歪了,但這樣下去……
“我的脖子酸了,我們還是不看了吧!”
……
皇帝坐在養心殿中,聽着內侍太監黃昌稟告。
黃昌道:“太清觀的莫真人帶着懷遠侯家的大小姐去給皇后娘娘看腰傷,臨走之前皇后娘娘賞賜給懷遠侯家小姐一條絡子。”
皇帝微微皺眉:“懷遠侯家小姐?誰召見她進宮了?”
這件事他們向皇上稟告過,皇上忙於政務顯然沒有在意,黃昌道:“太后娘娘召見的,因爲懷遠侯府大小姐是莫真人新收的俗家弟子。”
皇帝想了起來,是這麼一回事。
皇帝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許久沒有賞賜人東西了,那絡子可有什麼不同?”
黃昌稟告:“那是皇后娘娘和懷遠侯大小姐一起編的。”
皇帝立即想起魏皇后做針線的手藝,自然而然道:“朕的梓童從不善做這些,難不成……”難不成這些年有了變化?
皇帝說到這裡忽然覺得無味,也就沒有繼續將話說完。
剛剛藉着給皇后娘娘送東西,遣了小內侍去看,皇后娘娘和顧大小姐做的絡子歪歪扭扭很難拿得出手,不過可能是因爲顧大小姐與普通人心智稍有差別,對好壞不太講究,竟哄得皇后娘娘很開心,等到莫真人和顧大小姐走了之後,皇后娘娘就命人將那絡子拴在了殿內的如意上。
這些話黃昌試探着與皇帝說了。
皇帝悵然不語,曾幾何時他記得,梓童很容易開懷,總會一張笑臉對着他,後來卻因爲政事和子嗣漸漸與他遠離,要的也越來越多,再也不是那個爲他歡喜,爲他憂愁,滿心都是他的魏氏了。
他們的關係開始還能維持表面的和順,直到梓童生下三公主那日。
魏氏生產之後,忽然從穩婆手中奪過三公主,抽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不準任何人靠近,穿着一身單薄的衣裙,抱着剛剛出生的三公主,一路出了坤寧宮,最後瘋瘋癲癲地爬上了後花園的寶金閣,揚言不請宮外的聖手前來看她的三公主,她就會抱着孩子一同跳下去。
鮮血順着魏氏的衣裙淌下來,她那時候抖動的如同一片狂風中的樹葉,眼睛中滿是警惕和兇狠,不準任何人靠近她和她的孩子,再也沒有了半點母儀天下的模樣。
這是大周建朝以來,後宮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風波,所有人亂成一團,若是真讓皇后帶着公主跳下亭臺,那他這個一國之君的顏面也會掃地。
他命龍禁尉上前救下皇后和公主,龍禁尉中一時無人敢動手,還是一個剛剛入職的年輕侍衛自薦前去,結果他只救下了公主,魏皇后卻從寶金閣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