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禎也注意到了那個身影,正要詢問,身邊的管事稟告道:“侯爺,那是林氏族中的小少爺,正在家中做客,膽子可能有些小,看到生人就躲了起來。”
崔禎點點頭,林氏族中的孩子,到了京城來,也算是見過了世面,怎會如此膽小?
“大哥哥,”顧明珠轉頭看崔禎,“他叫鄒襄,才三四歲,會背很多書,力氣還很大。”
鄒襄?
崔禎確定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力氣大還會背書?不知是林家哪個女眷的孩子。
“大哥哥,”顧明珠接着道,“一會兒你射箭給我和鄒襄看看可好?”
崔禎回到林氏族中時,曾與林家子弟一起在庭院裡射箭,珠珠那時候在陝西養病可能正好看見所以記住了。
崔禎點點頭:“好,今日我沒事,就帶你們去庭院裡玩。”
林夫人讓人來請崔禎去後院的堂屋,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就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寶瞳心知肚明,轉身沿着小路去尋鄒襄。
……
鄒襄被林夫人喚去說兩句話,沒想到回來的路上一擡眼看到了崔禎,他一顆心彷彿就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這是鄒襄第一次見崔禎本人,之前看崔禎都是在畫卷上,雖是第一次但他知道自己絕不會看錯。
鄒襄慌極了,手心中全是汗水,他衝進屋子裡就拉住了鄒林氏的袖子。
鄒林氏見鄒襄臉色發白就立即將下人遣退低聲道:“怎麼了?”
“他來了,他來了。”鄒襄一頭紮在鄒林氏懷中。
鄒林氏心中一思量立即低聲道:“你說的誰?定寧侯還是張氏?”
鄒襄不肯說話,鼻翼快速地扇動着,小小的身體弓着,彷彿恨不得藏在鄒林氏的被子底下,再也不出來見人。
鄒林氏看到鄒襄這般模樣就知道:“是定寧侯來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肯定會見到他,這是我改變主意來了懷遠侯府,若是直接去了定寧侯府,你早就見到他了。”
鄒襄捏着拳頭不言語。
“到底是個孩子,經不得大事,”鄒林氏道,“我也後悔將這些事告訴你?要不是你一再問我?纏得緊,我又怕將這秘密帶入地底下將來你會怨恨我……唉……就算再有心思?也是個孩子。”
鄒林氏的話?鄒襄不爲所動,他好像早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再也不想出來了。
鄒林氏也不爲難鄒襄,就是用手輕輕地拍撫鄒襄的後背:“我活着還能保護你?安慰你?我死了之後,誰來理睬你?你得自己長大啊。”
鄒襄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姨太太,大小姐讓我來喚鄒大爺去園子裡。”
鄒襄聽到這話整個人又往鄒林氏懷裡靠了靠?這次鄒林氏沒有任由鄒襄如此?伸手將鄒襄推開,裝作若無其事:“是寶瞳姑娘吧?大小姐叫鄒襄去園子裡做什麼?”
寶瞳道:“定寧侯爺來了,要射箭給大小姐和鄒大爺看呢。”
聽到這話鄒襄兩隻小手緊緊地攥住了鄒林氏,那小小的骨節彷彿已經摳進了鄒林氏的皮肉中,鄒林氏忍着疼痛?裝作若無其事,輕聲道:“好?我這就給鄒襄換衣服,讓他過去?勞煩寶瞳姑娘了。”
寶瞳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鄒襄忽然擡起頭死死地盯着鄒林氏?眼淚在眼睛中打轉?目光中透着幾分怨懟和怒氣。
鄒林氏道:“你怨我、恨我也沒辦法?現在定寧侯來得剛剛好,我還沒死,我正好能看着你與他見面。”
鄒襄緊緊地抿着嘴脣,臉色異常難看,他忽然起身去鄒林氏的包袱裡找出一把匕首:“我去……”
鄒襄重新回到鄒林氏身邊,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去殺了他,到時候我們就一起死。”
“好,”鄒林氏沒有反對,“不過你殺不了他,最後只有一種結果,他會安然無恙,我時日無多經過這一次大約也要喪命,你無依無靠也是死路一條,白瞎了你娘爲了你搭上一條性命,你想好了,你就做,我帶着你去。”
鄒林氏說完整理鄒襄的袖子,讓他將匕首藏在袖筒裡:“這樣好,這樣就沒人看到了。”
鄒襄怔怔地看着鄒林氏。
“怎麼?”鄒林氏面無表情,“怪我不管你?你要自己選擇,因爲我死了以後,你也要這樣,我提前瞧一瞧也沒什麼不好。”
兩顆淚水從鄒襄眼睛中滾落,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脣,要將自己嘴脣咬破了。
顧家的堂屋中,崔禎將在安濟院見到顧明珠給病患包裹傷口的事說了一遍,林夫人並沒有很詫異。
林夫人笑着看了看珠珠:“在村堡的時候珠珠就與郎中學會了這些,現在經莫真人提點也就更好了,能跟着莫真人做些事也是珠珠的福氣,我與侯爺的心願已經實現了,不管珠珠做什麼,只要她開心就好……”
崔禎看着姨母那又開心又感激的模樣,心裡那柔軟的地方也被觸動,不由自主想起父親板着臉讓他練騎射的情形。
林夫人道:“我都聽你姨父說了,你交了兵權,準備在家休養,這樣也很好,這些年馬不停蹄地在外征戰,也算是藉着這個機會喘口氣,勳貴手中權柄太大容易被人中傷,緩一緩說不得是好事。
至少能跟家人團聚,趁着年輕多與張氏生幾個子女,你這一身本領總要有個傳承。”
崔禎點頭道:“姨母說的對。”他要做的事很多,交了兵權之後,讓人私底下查查崔渭,他總不放心覺得崔渭摻和了林寺真的事,只有將這件事查清楚,他才能重新回到大同,也才能再次統兵。
崔渭犯了小錯就小懲大誡,若是他這個哥哥冤枉了崔渭,他也會名言向崔渭坦誠布公地道歉。
然後就是崔渭的婚事,將這些都弄清楚,他會爲崔渭尋一門好親事,當然如果崔渭犯了大錯,他也會出手處置,絕不能姑息。
這就是他交出軍權最重要的理由。
除此之外,他會整飭內宅,讓張氏爲他生下嫡子,穩固了定寧侯府的後宅,他還會去周家,過年過節送一份禮物,算是對周氏的補償。
希望定寧侯府就此風平浪靜,雖然家中不可能像懷遠侯府這樣其樂融融,他也會盡最大的努力。
即便他們母子關係永遠都不會修好,他也會做好爲人子的本分,他崔禎也得家宅興旺,至少要有五六個孩兒圍繞膝下,張氏不肯他去後院,在張氏沒有生下嫡子之前,他也不會過去,好讓張氏心裡安穩,至於那些妾室既然跟了他,他也得讓她們安安穩穩地生活在崔家,保她們衣食無憂,將來嫡子安穩了,多幾個庶子、庶女也沒什麼不可。
走到了這一步,他能做的就是做出一些改變,讓陪在他身邊的人不至於受委屈,他在外征戰多年,將精神用在內宅中,想要做到這些應該不難。
崔禎剛想到這裡,就看到顧明珠從椅子上起身,緊接着兩個人走進屋子裡。
鄒林氏後面跟着小小的鄒襄,兩個人向崔禎和林夫人行禮,鄒襄從始到終都低着頭,沒有朝周圍看上一眼。
“鄒襄,快,見過定寧侯。”
在鄒林氏的催促下,鄒襄緩緩擡起頭,喊了一聲:“定寧侯爺。”
崔禎頷首,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向林夫人道:“姨母幫我找一張弓箭,我去園子裡射箭給珠珠和鄒襄看。”
林夫人看向外面:“這天都要黑了,怎麼能看清楚。”
崔禎淡然道:“不礙事。”
林夫人看向珠珠:“你大哥剛回來,你就折騰他。”
崔禎道:“我正好無事,家中沒有孩子,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林夫人轉頭吩咐管事:“既然侯爺這麼說了,你就去將老爺常用的那張弓取來。”
崔禎先一步向院子裡走去。
……
順天府大牢中。
魏元諶一直在審問魯家人和白敬坤,白恭人被單獨關了起來,現在還什麼都不肯說,不過眼看着她越來越着急,恐怕身上的藥勁兒一過,舊疾復發,就會吐露些實情。
抓到魯家之後,刑部的喬徵也一直跟着他審案,顯然這次是準備盯緊了他,魏元諶並不將喬徵放在眼中,只不過身邊多了這麼個人,多多少少會有些礙眼。
顧大小姐倒是無事一身輕,這就是她弄出各種身份的目的,做完事轉臉就可以不負責,讓人無處去尋她。
趁着審案的間歇,初九湊上來道:“大小姐離開安濟院了,只不過是被崔禎送回顧家的。”
魏元諶神情淡然,似是沒有半點的變化。
初九卻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舔舔嘴脣,他要急三爺之所急,好好在三爺面前立功,再也不能回去掃豬圈,抱着豬睡了。
初九低聲道:“不過三爺放心,我回去死死地盯着,若是崔禎敢有什麼舉動,我立即上去啐他一臉雞糞。”
旁邊的張桐不禁一臉嫌棄地看着初九的嘴。
啐出雞糞?初九爲了不掃豬圈,連雞屎都吃了嗎?怪不得會這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