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禎順着聲音踱步過去,只見穿着氅衣的少女目光明亮,嘴邊掛着一抹笑容,正在瞧着鄒襄。
小小的鄒襄,握着小弓,全神貫注地對付着手中那支箭,箭矢本來很輕,但在這時候猶如千斤重。
鄒襄終於鬆開了手指,一箭射了出去。
箭射出去那一瞬,崔禎就知道那支箭沒有射得太正,但會落於靶上。
果然那箭悄無聲息地鑽入了靶中。
這樣的成就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已經很是難得,鄒襄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不過很快笑容就消失了又被沉重的神情所替代。
崔禎皺眉,小小的稚兒有很重的心事,或許這稚兒是在爲鄒林氏的病擔憂,難得這孩子如此有孝心,不過就怕挫折太大,因此讓鄒襄揹負太多,將來未免會在某些地方執拗,壞了一根好苗子。
顧明珠走過去微微欠下身:“鄒襄這一箭很厲害。”說着將手中的蜜餞子拿出來分給了鄒襄。
鄒襄伸手接過了蜜餞,看着顧明珠時眉宇中不屬於這年紀的深沉也散了些。
“走吧鄒襄,”顧明珠道,“天太冷,我們回去讀書。”
鄒襄點點頭,看向了等在一旁的鄒林氏。
鄒林氏知曉顧大小姐是怕她的身子受不住,連連道:“都怪我,讓大小姐和襄哥兒沒玩盡興,下次我就不跟着出來了。”
顧明珠笑得直率:“族姨母要出來,走動走動對您的病有好處,沒有人在一旁瞧着,我與鄒襄也覺得不好玩。”
鄒襄也忙跟着點頭。
鄒林氏感激地道:“大小姐幫我診脈,還照顧襄哥兒,我這心裡……”說着鄒林氏又咳嗽起來。
鄒襄急着走過去拉住了鄒林氏的衣襟,顧明珠輕輕地拍撫鄒林氏的後背。
鄒襄一臉緊張和期盼地望向顧明珠,儼然將顧明珠當做了依仗。
崔禎看着眼前這情景,鄒林氏過世後鄒襄必然要經受挫折,如果珠珠在旁邊就能安撫鄒襄,沒想到幾日不見,珠珠的病又好了許多,這樣看着與尋常人沒什麼不同了。
由此可見鄒林氏帶着鄒襄來到懷遠侯府是對了,雖然同是林氏族人,上門求到定寧侯府……
崔禎腦海中浮現出林太夫人和張氏。
鄒林氏求到定寧侯府,不會被照顧的這樣周到。
這樣想着崔禎又向前走了兩步,走路的聲音驚動了院子裡的人。
“大哥你來了!”顧明珠擡起眼睛看到了崔禎,笑着行禮道,“大哥要去與父親說話嗎?”
崔禎點點頭,視線落在珠珠腰間的佩飾上,礙於鄒林氏在旁邊,他沒有走過去將那蜜蠟要過來端詳,不過看到珠珠好好地戴着,也不由地鬆了口氣。
鄒襄也向崔禎問好:“侯爺。”還是不肯與顧明珠一起叫崔禎大哥。
崔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面對這樣一個稚兒,他委實不懂得怎麼與鄒襄說話,讓鄒襄對他放鬆警惕,或許是最近處理家事有了太多感慨,從前他不會在乎這些,如今看到這溫馨的情景,也會心生羨慕。
顧明珠道:“我將族姨母送回屋子,再去跟大哥說話。”
崔禎又點了點頭,然後擡腳向書房走去。
其實崔禎走進院子時,顧明珠就聽到身邊寶瞳低聲提醒,她和鄒襄在一起說話,本就沒什麼可遮掩的,她也就順其自然,沒有特意做任何事,倒是崔禎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是因爲查證了崔渭的野心嗎?
鄒林氏被扶到屋子裡躺下,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心卻漸漸寬了,她還以爲鄒襄這孩子走到了絕路,卻沒想到懷遠侯府待他們如此,從前她就想藏着鄒襄身世的秘密,只要鄒襄安安穩穩地長大就好,現在她卻躊躇起來,要不要將實話說出來。
……
書房中。
顧崇義一臉驚訝地看着崔禎:“你說什麼?崔渭暗地裡勾結大同衛所的將領?”
崔禎神情肅穆:“我讓人盯着崔渭,現在手中有了實證,現在我懷疑崔渭和林寺真是同黨,山西出事時,曾有人以山陰的事要挾我爲戰馬案做遮掩。
山陰的事知曉的人不多,這案子之後我就懷疑林寺真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顧崇義沉吟着道:“要說眼線,自然崔渭是最爲合適的,你們是親兄弟,你對崔渭自然不會設防。”
崔禎道:“在林寺真案子敗露之前,林寺真在邊疆打了幾次勝仗,在我看來林寺真屢次以少勝多,其中有些蹊蹺,於是我讓崔渭前去探查,崔渭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崔渭在軍中歷練那麼久,對這樣的事豈會沒有半點覺察?
我母親前去太原府,阻攔我揭穿林寺真害我父親之事,回京路上又落入林寺真手中,這些事崔渭都有參與。”
顧崇義聽到這裡與崔禎四目相對:“崔渭從大同帶回了懷王籠絡邊將的證據,朝廷會對他加以褒獎,崔渭這是想要接下你的兵權執掌大同啊。”
顧崇義說完問向崔禎:“你準備要怎麼辦?”
“將崔渭的同黨都從大同衛所上挖出來,”崔禎沒有隱瞞自己的意圖,“如果能順藤摸瓜抓住崔渭背後的主事自然更好。”
但那些人十分狡猾,崔禎知道自己剛剛着手查案,必然做不到這一點,這也是他來懷遠侯府的目的。
崔禎目光一深:“我知道魏元諶並不認爲林寺真是在爲懷王府效命,魏元諶手中應該還有別的證據,這樁案子本就是一體,魏元諶查到崔渭和大同時,我願意從中幫忙,只希望這次能將那些人的根基全都挖出。”
顧崇義不曾想崔禎願意配合魏元諶查案。
這是好事,以崔禎對崔渭和大同的瞭解,自然會事半功倍。
“你這樣思量是對的,”顧崇義道,“那些人惦記的是北疆,你就算處置了崔渭,他們也許還有其他手段,誰也無法獨善其身,要說誰能將這一切查明,我覺得也就只有魏元諶。”
崔禎料到姨父會這樣說,出乎意料的是,才過了幾日,姨父對魏元諶的信任更深了些。
崔禎端起茶潤了潤嗓子才接着道:“不瞞姨父,我會這樣做除了是爲了大同,還因爲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