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禎帶來的騎兵確實不多,但是隨着常勝將軍一起出徵鬥志昂揚。
崔渭有些看不懂了,難道崔禎真的要拼着一千兵馬與他決一死戰?
雙方纏鬥了兩個多時辰,崔渭寸步難移,但崔禎的兵馬也損失慘重,尤其是定寧侯崔禎甲冑上沾滿了鮮血,胯下的戰馬也受了傷。
“將軍,我們走吧!”副將前來保護崔渭,一行人想要趁着崔禎喘息的功夫離開這裡。
崔禎發現了崔渭的意圖,然而他卻翻身下馬,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裡絲毫不動。
或許大哥想要放他離開,崔渭心中的念頭剛剛閃過,忽然聽到一陣破空聲響,數不清的箭矢向他們射來。
“崔禎,”崔渭睜大了眼睛,“看看你效忠的朝政,不顧你們生死他……”
崔渭喊出這話時,發現崔禎面色不變彷彿早有預料。
崔渭明白過來,這是崔禎一早安排好的。
“崔禎你瘋了。”崔渭大聲嘶吼。
崔渭的聲音很快隱沒在火器炸開聲響中。
叛軍一下子亂了陣腳,山谷兩邊開始有人馬殺出,叛軍本來之前就被崔禎壓制,如今更是潰敗逃竄。
亂戰之中,崔渭看到崔禎向他步步逼近。
身邊的副將被崔禎斬殺,鮮血迸濺在崔渭臉上,崔渭嘴脣顫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崔禎。
“崔……大……大哥……”崔渭聲音開始顫抖,“你看在手足之情的份兒上,放我一條生路……大哥……”
崔禎早就翻身下馬,提着鐵槍繼續走上前。
“大哥,”崔渭道,“我知道錯了,我也是爲了崔家,皇上打壓勳貴,我怕哪一天我們就會有災禍,攀附上樑王也是一條退路,崔氏總要有人承繼下去,大哥……大哥……”
崔渭一聲聲喊叫,就像小時候追在崔禎身後時一樣,那一幕幕情景浮現在崔禎腦海中。
拿着點心的崔渭,遞過巾子讓他擦汗的崔渭,與他一起燒青竹的崔渭,長大後跟在他身後巡營的崔渭……
他的弟弟……
“大哥,給你吃。”
“大哥,你累了吧?”
“大哥,這青竹聲音真脆,要不然我再拿些過來。”
崔禎一槍刺過去,崔渭手中的長劍落在地上。
“大哥。”崔渭腳下踉蹌。
身邊的人爲了救崔渭,一刀向崔禎砍去,崔禎沒有躲避開,刀鋒刺入甲冑縫隙,留下了一道傷痕。
鮮血汩汩而出。
崔禎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
父親、母親、舅舅、妻子、弟弟,所有的人都從他身邊離開,最終一個都沒有剩下,他想要挽留,可他不能。
“你知不知道我們多可憐?”崔渭變了腔調,臉上那種可憐兮兮的神情又變成了憤恨,“父親只喜歡你,厭棄我與母親,你知道我多想看到父親的笑臉?”
“我恨你,無論我多麼努力總是及不上你,我只能牢牢地攥住母親,在母親那裡我才能感覺到一絲溫暖,我錯了嗎?”
崔渭顫聲道:“是你自己不肯關切周氏,否則就算我用些手段,你也不會上當,爲何全要怪在我頭上?張氏……有什麼不好?我……樑王惜才,若是大哥跟了樑王仕途定會好過現在。
大哥不是一直想要穩固西北,爲大周拿回遼東嗎?樑王也想要這樣,大哥在樑王麾下定能一展抱負。”
崔禎又是一槍刺來,崔渭狼狽躲閃,肩膀卻被傷了個正着。
崔渭悶哼一聲,臉上露出一絲慘笑:“你看,早知是這個結果,父親、母親何必生下我?在家中乃至軍營從來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你以爲殺了周氏我不後悔嗎?張氏嫁到崔家之後我才發現,我喜歡她,每次看到大哥對她冷冰冰的模樣,我心中更添幾分憤恨。
老天如此不公平。”
朝廷的兵馬漸漸圍攏過來,崔渭退無可退,崔渭也不再挪動腳步,他靜靜地望着崔禎,只要崔禎不肯放了他,他就無法逃脫。
這一刻戰場的喧囂聲漸漸離他們遠去,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似的。
“大哥,”崔渭目光重新變得軟弱,就像是一個需要大哥保護的弟弟,“我想母親了,母親可還好嗎?”
崔禎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朝夕相處的親弟弟,他親眼看着他長大,帶着他戰場廝殺,多少次上前解圍,將崔渭的性命看得比他更重。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日,要親手殺了崔渭。
“大哥。”
崔渭再次呼喊。
崔禎沾滿鮮血的手微微顫抖。
“大哥你揹我吧大哥。”
“大哥,還是你好……”
“大哥。”
崔禎下意識地迴應了崔渭:“嗯。”
崔渭臉上一閃欣喜。
崔禎穩住了自己的手,他重新將鐵槍提起來,他捨不得他的弟弟,但是……
“誰人沒有父母、親人?誰不是隻有一條性命?”崔禎將手中的長槍刺入崔渭的胸口。
鮮血四處迸濺而出,汗水、鮮血模糊了崔禎的雙眼。
崔渭做了那麼多錯事,他只能死。
崔禎用力,將崔渭的屍身挑起來:“追隨樑王謀逆者,一律格殺勿論。”
崔渭的鮮血順着長槍淌下落入崔禎手心中,鮮血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崔禎卻依舊緊緊地握着槍身,讓那杆鐵槍紋絲不動,就像當年父親將這槍交到他手裡時說的那樣。
崔禎腦海中浮現出父親將鐵槍交給他時的情形。
他雙手託着槍身,父親鄭重地道:“很沉。”
然後父親的手也握在那槍身上:“不要動,無論何時,都要握穩,不要動。”
崔渭被殺,朝廷兵馬士氣又是爲之一振,剩下的叛軍盡數被壓制。
崔禎看向龍禁尉千戶:“千戶大人,我們該一鼓作氣將大同衛所的叛軍全都拿下,然後援軍永平府。”要不是魏元諶在東邊設防,將崔渭攔在宣府以西,他還沒有那麼容易將崔渭圍堵在此地。
崔禎將崔渭的屍身丟在地上,看向龍禁尉千戶:“請大人將崔渭人頭送回朝廷覆命吧!”
崔禎說完來不及擦拭手上的鮮血,重新翻身上馬,帶着人手向下一個衛所馳去。
那威武的身影,被馬蹄激起的塵土籠罩住,透出幾分蒼涼。
……
順天府,大安山。
趙祺一直讓人盯着京中的動靜。
周擇敬失蹤之後,案子好像就停滯不前,府衙的人將精神都放在追查周擇敬下落上。
按理說這是好事,至少留給了他時間,讓他集結兵馬,可他卻又覺得有些不對。
魏元諶出了京,但順天府蘇甫和坊間人查案不似從前那麼厲害,也不至於突然就查不下去了。
至少現在他們應該盯着曹家。
趙祺思量,一下子靜下來,也許是沒有了線索……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將一切都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