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拉着顧明珠,一行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崔渭下馬之後,立即向隨從要了斗笠,上前遞給林夫人身邊的王媽媽。
崔渭道:“下着大雨,姨母和表妹怎麼出了莊子?”
“出事了,”林夫人幫珠珠戴上斗笠,就急着與崔渭說話,“我們被兇徒追趕,與你母親她們半路上跑散了,不知道她們在哪裡,你快去找一找。”
崔渭愣在那裡,半晌才反應過來:“姨母,您什麼意思?我母親……”
林夫人看向身後的周家莊子:“我們在這莊子上遇到了兇徒,本要一起逃出來,我們走得慢了些落在了後面,等追上前時已經尋不到你母親她們了,你使人去問問,你母親有沒有回到她的莊子上去,再去附近看看,如果都沒有……那……那族姐可能還在這莊子裡。”
林夫人驚魂未定,話說得很快,雖然其中還有許多地方崔渭沒有聽明白,但事情緊急,崔渭顧不得問前因後果,立即帶着隨從先去林太夫人莊子上詢問。
林夫人囑咐崔渭:“你要小心那些兇徒,他們很多人,我瞧見的就有七八個,可能他們與七年前的庫銀案有關。”
韓鈺聽到這些話也是面色一凜,擡起頭與崔渭對視一眼。
崔渭道:“大人……這事非同小可。”
韓鈺道:“我立即讓人去府衙調動人手。”
崔渭點點頭不再多話快步而去。
韓鈺囑咐了衙差,目光落在林夫人身上,顯然想要向林夫人詢問細節。
一陣風吹來,衣服溼透的女眷瑟瑟發抖。
韓鈺道:“外面雨大,我先將夫人和大小姐送到一個安定之所,然後林夫人再告訴我,莊子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夫人點點頭。
幸好兩個莊子離得很近,顧家護院去林太夫人莊子裡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異樣,這纔將林夫人和顧明珠請了進去。
女眷出門,都會帶幾身衣裳以防萬一,王媽媽和寶瞳侍奉林夫人和顧大小姐換好了衣服,又捧來熱茶讓夫人、小姐驅寒。
一杯熱茶下了肚,林夫人覺得舒服了許多,她們這一路也算是有驚無險。
王媽媽低聲道:“林太夫人還沒回來,崔二爺去了周家那莊子,韓知府在這裡坐鎮,等着衙門的人到。”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或許是被那些兇徒攔在了周家莊子上,林夫人抿起嘴脣:“但願沒事,崔渭來了,府衙也韓大人剛好也在這裡,應該能拿下那些兇徒。”
“多虧大小姐摔了一跤,”王媽媽道,“否則我們也出不來呢!真的被兇徒追上,林太夫人必然不會救您和大小姐。”
林夫人知道林太夫人對她沒有幾分姐妹之情,兩家關係不錯也因爲顧家有爵位在,不過發生了這種事,還免不了心中發涼。
“珠珠是我的福星。”林夫人伸手握住顧明珠的手,如果不是珠珠摔了一跤她們哪能平平安安地脫身。
顧明珠依偎在林夫人身邊,捧過一隻小暖爐放在林夫人手中,四隻手疊在一起,一同取暖。
顧明珠的手指悄悄攀上母親的手腕,母親脈象很穩,只是跳動略顯快些,應該無礙。
林夫人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那顆被高高提起的心終於又落回了胸口,都以爲是她在照顧珠珠,可珠珠就像這小暖爐,有珠珠在身邊,她心裡就覺得十分熨帖。
王媽媽和寶瞳等人也換好了衣服,等到一切安置妥當林夫人去了前面院子裡去見韓鈺。
“大小姐,”寶瞳低聲道,“我們要不要跟着夫人?”
顧明珠搖了搖頭,先不去,母親無非是要將方纔發生的事稟告給韓鈺,沒有什麼可聽的。
最要緊的是就將眼前的局勢弄清楚。
在周家莊子上時,她有意摔跤就是要與林太夫人走散,林太夫人剛愎自用,從來不肯聽人勸說,加上腦子不靈光的週三太太,恐怕早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
林太夫人莊子上的莊頭就很有問題,先引着林太夫人去周家莊子,然後發現孫勇被殺,又找到了孫勇手中握着的庫銀,還想起來檢查孫勇的屍身發現孫勇剛死不久,鼓動林太夫人派崔家護衛去莊子裡四處探查。
這樣崔家護衛纔會與兇徒動手。
一個莊頭哪裡來的這種本事?恐怕沒少做爲人刺探消息、清理後患的活計。
俞媽媽牽扯出孫勇,孫勇被殺,他們發現了七年前丟失的庫銀。
有人在這時候取走庫銀,賣掉藏銀子的莊子,種種跡象都像是爲脫逃做準備。
魏元諶查案有了進展,破壞了他們拿陸慎之和呂光等人頂罪的計策,他們慌張離開太原府暫避風頭也合情合理,冒險挖走庫銀,一來無論到哪裡都要用到銀錢,二來怕魏元諶查到這裡,這樣推論孫勇該是知曉埋藏庫銀之地,所以孫勇也必死無疑。
殺孫勇,取銀子,斷掉所有線索,離開的時候不想撞見的崔家人,大雨之中擡着箱籠不好脫身,於是只能與崔家人交手,現在韓鈺和崔渭趕到,那些人可能就要以林太夫人爲質,逼着崔渭放走他們。
看起來只要抓住那些人,七年前的大盜案和私開鐵山的案子都能破了。
不過這樁案子卻有幾個疑點。
第一:太巧合了,那些兇徒非要趕在林太夫人來莊子時挖庫銀,更何況還有那個可疑的莊頭。
第二:兇徒不用非要與崔家人衝突,他們想要逃命而非殺人,即便開始不小心交鋒,後面在林太夫人奔逃時,他們也可以趁機離開,現在像是故意留下來似的。
第三:能擔起這樁案子的人,除了陸慎之外應該也就只有閆灝了,閆灝與鐵山礦有關,還是七年前的太原府同知,又親手殺了王知府。
圍繞着閆灝來設局的確更容易矇混過關。
可惜閆灝是魏大人手裡的魚餌,現在就等着魏大人來收走整個魚塘。
莊頭不用說了必然被抓,閆灝口中的江先生定然也在附近佈局,自然逃不脫魏大人的眼睛。
光靠江先生和一個莊頭不可能設這麼大的局,還有誰沒有露出水面?
顧明珠將目光看向前院,那個心思縝密,又十分能體貼別人心情的韓知府,今日爲何會趕來莊子呢?
是正好遇見崔渭,想要前來問林太夫人案子?
真巧。
七年前王知府死了之後,最大的獲益人正好是這位韓知府。
韓鈺是在“珍珠大盜”案之後纔來到太原府的,按理說他並不知曉七年前都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是陸慎之還是閆灝都不會將實情告訴他。
現在就讓她來試探一下,看看韓鈺是否真的一無所知。
一個人全神貫注在佈局上,就會忽略一些小小的細節,這就是爲何螳螂捕蟬時,疏忽向他逼近的危險。
魏大人辛辛苦苦纔有如今的結果,如果她不能加以利用,彷彿有些對不起魏大人。
如今她身上的麻煩都已經甩脫,殼也褪了一層,算是一身輕鬆。
魏大人又被諸事纏身想必沒時間盯着她這個傻女一舉一動。
這麼好的時機,她不能放過。
顧明珠打開腰間的佩囊,拿出一隻小巧的荷包,又掏出裡面用白布仔細包裹的東西,緩緩打開來,是一隻箭頭。
她找到柳蘇之後,柳蘇將這箭頭給了她,這是張老爺當年留下的,七年前張老爺去往敖倉時被毒箭暗算,掙扎着前來見柳蘇一面,張老爺走後,柳蘇在地上發現了箭頭。
張老爺在大牢裡時說過:“他們知道我中箭必然逃不脫,因此大意了,沒有多派人手來追我,他們不知道坊間人都有保命的手段,我服藥暫時壓制住毒性,可惜這毒……最終還是不能從身體裡清乾淨,兩年,我的身體已經因此毒崩壞,無以爲繼了,要不是這樣,我能讓他們抓入大牢中?
若我還能再做一次‘珍珠大盜’必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顧明珠低頭望着手心的箭頭,目光微微閃爍,參與七年前庫銀案的人,一定知道這箭頭的意義。
當然她不會傻傻的只用箭頭試探,她還有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