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剛剛停,樹枝上仍有雨滴滑落,但那箭頭卻是乾燥的。
韓鈺將箭頭握在手中仔細查看,箭頭上還有黑色的污跡,那應該是乾涸了的血跡,因爲經過了多年,顏色漆黑彷彿與箭頭融爲一體。
珍珠,箭頭,七年前,韓鈺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燒着了大火。
韓鈺的目光漸漸變得陰鷙。
一陣腳步聲傳來。
韓鈺下意識地將箭頭握在手中,藏在寬大的袖子下,然後才轉過身,原來是顧大小姐跑出來了。
韓鈺暗暗鬆了口氣,神情重新變得肅穆,快步迎向顧家人。
“這裡不安全,還是不要讓顧大小姐出門。”韓鈺看向顧明珠身邊的寶瞳。
寶瞳有些驚訝:“兇徒不是在周家的莊子上嗎?我家小姐只想出來透透氣。”
韓鈺十分鄭重:“還是小心些好,莊子太大,就算藏匿了人恐怕一時半刻也找不到。”
寶瞳立即擋在了顧明珠身前警惕地看着周圍:“大……大人……您說着莊子上還有兇徒嗎?
那還用不用讓人去搜查,我家夫人懷着身孕,小姐膽子又小,不能再受驚嚇。”
“我會讓人仔細查檢。”韓鈺一臉正氣,聲音鏗鏘有力,讓人莫名心安。
寶瞳再次向韓鈺行禮,就要帶着顧明珠離開。
韓鈺道:“顧家護衛搜查附近的時候,可發現什麼蹊蹺?”
寶瞳搖了搖頭:“沒有。”
韓鈺沉吟片刻,他來林太夫人莊子上只爲了問問俞媽媽的案子,自然不會帶太多人手,本來他可以等着衙差前來,但現在不同了……
“懷遠侯夫人在哪裡?”韓鈺道,“你去向夫人稟告,我想要借用顧家人手,再將這莊子仔細查一遍,以防有漏網之魚。”
寶瞳立即道:“我這就去向夫人稟告。”
寶瞳拉着顧明珠向前走去,顧明珠顯然十分不願意,想要甩脫寶瞳的手。
韓鈺看着主僕兩個站在原地糾纏,顧大小姐就似個小孩子,無論丫鬟怎麼說就是不肯點頭。
時間一點點過去,韓鈺眼睛中漸漸泛起一絲不耐和急躁,再這樣等下去,只怕那人就會逃走。
終於寶瞳說服了顧大小姐,帶着顧大小姐向前走去,不消片刻功夫,寶瞳匆匆忙忙前來稟告:“夫人說了,顧家的護院都聽大人吩咐。”
讓顧家和崔家護院在莊子裡搜找有好處也有壞處,這些人這時候雖然能派上用場,但並不能與他同心,韓鈺吩咐貼身隨從:“盯着他們,有任何發現立即拿到,不要落入他們手中。
如果遇到了可疑之人,想方設法將他拿下。”
隨從應了一聲。
韓鈺繼續道:“若是遇到反抗,就動手除掉。”現在不能聲張,因爲他要悄悄將那人處置了,不能落入魏元諶手中。
隨從大步離開,韓鈺望着眼前的莊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做了最好的安排,這麼多人在搜捕,至少“珍珠大盜”要倉皇逃竄、躲藏。
只是身邊的人都遣出去了,他現在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這時候再有人來接近他……
就算真的來了,他手中還有利器,“珍珠大盜”想要傷他也不易,況且顧家的女眷就在不遠處的屋子裡,顧家還留了幾個護衛保護女眷,這邊有動靜,顧家人也會來幫忙。
韓鈺轉身走向屋子,他找一個易守難攻之處,“珍珠大盜”敢來,他就會動手殺了那賊人。
韓鈺走到屋子前,正要伸手推門,忽然看到地面上有半個鞋印,鞋印還沒幹,泥水正從上面淌下來,那是有人剛剛從屋子裡出來時踩上去的,從鞋印上來看,是快靴留下的,顯然是個男子。
他方纔一直在吩咐顧家、崔家護院做事,不曾回過這屋子,他的隨從也都在身邊……那麼是誰進去過?
韓鈺抽出腰間的匕首我在手裡,伸手推開了門。
屋子裡空空蕩蕩,一如他離開時的模樣。
韓鈺再次仔細地打量。
風從窗外吹進來,不遠處的桌案上彷彿有東西隨着風滾來滾去。
是一顆珍珠。
韓鈺眼睛頓時一縮,快步走向桌案。
鎮尺下壓着一張紙,紙上只寫了一行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韓鈺還未將這行字看完,破空之聲傳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感覺到肩膀上一痛,一支袖箭刺入他的皮肉中。
他被暗算了,“珍珠大盜”就在這裡。
韓鈺很快從驚詫中回過神,整個身體立即向旁邊閃去,這支袖箭若是射入他的脖頸,他必死無疑,不能再給“珍珠大盜”動手的機會。
匆忙中,他不忘記將手裡的紙張送入懷裡,大聲呼喝:“來人,有刺客。”
韓鈺提着匕首向外跑去,“珍珠大盜”身手了得,偷襲了他不會留在原地,韓鈺看着眼前偌大的莊子,汗水從額頭上淌下來淹沒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經一片通紅,越是着急思路越是混亂,他要去哪裡抓“珍珠大盜”。
韓鈺剛向前跑了兩步,看到角落裡有個人影,他下意識提起了手中的利器,不過很快他鬆開了,因爲那是顧大小姐。
那個傻子姑娘。
傻姑娘方纔就吵着要出門,耍賴、撒嬌,各種手段都用了出來,現在定然是趁着顧家人不注意又溜出了屋子。
顧明珠擡起頭,韓鈺果然在她臉上看到呆愣的神情,她的臉有些髒,臉頰上還掛着淚痕,與他四目相對之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嘴翹起露出了個笑容。
大多數人笑起來都是好看的,這一刻顧大小姐好像也沒那麼傻了似的。
到底還是心智不全。
這時候還笑得出來,果然癡傻。
“有人……”院子外傳來寶瞳的喊聲。
韓鈺立即振奮精神,顯然“珍珠大盜”逃竄出了院子,他握住利器朝着聲音追去。
看着韓鈺離開的背影,顧明珠向不遠處的榆樹走去,她手腳麻利地收走了她用來固定竹筒的繩子,從袖子裡拿出一支普通的袖箭放在樹杈上,彷彿是有人不小心掉落在那裡的。
處理掉樹周圍的腳印,只留下事先印在上面的一雙靴痕。
一切處置乾淨,不會有人疑心到她。
將繩子放回佩囊,竹筒綁在手臂上,顧明珠再次向韓鈺離開的方向看去,時間差不多,韓鈺也該感覺到異樣了。
那種從傷口上傳來的麻木感會讓人慌張、恐懼。
張老爺中了毒箭之後,就是那般的心情,即便挖去了一塊血肉,那種麻木卻依舊存在,從此那毒一直陪伴着張老爺。
在大牢中,她請孫先生爲張老爺診脈,想讓張老爺最後的日子舒坦些,孫先生也說“毒入骨髓”無法醫治。
當年的兇手也該嘗一嘗,這樣的滋味兒,它會將他拖入深淵中,永遠無法掙脫。
顧明珠拂了拂髒了的衣裙,她應該高興,她會代替張老爺一直笑着看到最後,可眼淚就是不爭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
韓鈺看到了一臉慌亂的顧家下人,他就要上前去詢問,忽然感覺到被射中的左肩有些奇怪。
一種麻木的感覺擴散開來。
有毒……
有毒,他當年在箭頭上淬了毒,現在“珍珠大盜”做了相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