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齊昭若剛將她放下地,傅念君就扶着樹幹嘔起來。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倒不是真的多怕周紹敏,她怕的只是那段記憶,怕那種死亡的感受。
傅念君擡起蒼白的臉,看見齊昭若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遞給她一個從馬上解下來的水袋。
傅念君也管不了什麼,接過來用清水漱了漱口。
“進來吧。”
齊昭若轉身,推開了那個小院子的柴門。
傅念君白着臉跟在他身後,以他的功夫,她想要逃簡直是癡人說夢,因此也根本沒有想做無謂的抵抗。
這個院子不大,齊昭若引她到一間四面開闊的小亭裡坐下,也沒有茶水,卻是打算和她長談的樣子。
齊昭若望了一眼她的臉色,只是沉着臉,“從前只是懷疑,如今卻是確信了,你對我,是又厭又怕,又恨又懼啊……”
他頓了頓,那雙桃花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光芒:
“我和傅二娘子,是舊相識?”
傅念君渾身一怔。
齊昭若並不是第一次問她這樣的話。
只是她能夠分辨出來,從前,他問的是她與“齊昭若”是否相識,而如今,問的卻是與“周紹敏”。
傅念君穩住神色,一遍遍告誡自己,斷斷不能讓他猜出來。
她擡眸,只對他道:“齊郎君現在要翻舊賬有什麼意思?你我從前就不熟,你把我擄到這裡,是不是太不把傅家放在眼裡了,我的丫頭找我不見,自然會稟告我爹爹,屆時你擔待地起麼?”
齊昭若勾脣笑了笑,“傅二娘子何不坦誠些,以往相見,你時時都是裝得鎮靜自若,怎麼今日不行了?是我這個人,帶給了你這麼大的壓力?”
傅念君橫眉豎目,“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齊昭若也不再糾纏,岔開話題,“你和我七哥是怎麼回事?端午那日是你同他在一起。”
他後半句話是陳述的語氣。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和報備我的行蹤。”
她依然很不配合。
齊昭若笑了笑,“那件衣衫就是最好的證據,傅二娘子,你這性子着實是執扭,這樣也不肯認。”
傅念君心裡“咯噔”了一下,她之所以敢這麼有恃無恐,就是斷定齊昭若不會做損害周毓白利益的事,他要真把她那件衣衫拿出來做文章,屆時周毓白的名聲也不會白璧無瑕。
他應該只是拿了這衣服來問她話的。
她在心裡暗暗怪罪周毓白算漏了一步,讓這齊昭若也摻和進來。
齊昭若見她似乎在思索,心裡多半肯定了,“你與我七哥,到哪一步了?”
傅念君不由窩火,這幾天是所有人都要來盤問自己她和周毓白髮展到什麼地步不成!
她冷冰冰地回覆:“我們沒什麼。”
他說:“你不能嫁給他。”
“我從來沒有想過嫁給他。”
傅念君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他擔心的事,正是從前她也擔心過的事。
父母若無法結合,那他們又從哪裡來?
這件事本身就很難討論,而當日天清寺那三無老和尚所言,又讓傅念君多少打消了這層顧慮,她或許本來就是“傅念君”,那麼就不存在傅寧和陸婉容必須要生下她這個假設。
可齊昭若又算是怎麼回事呢?
她不明白,她知道他也一樣不明白。
既然想不通,就索性放開手去辦好了,阻止她嫁給周毓白總是沒錯的。
齊昭若聞言倒是怔了怔。
“當真?”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向你保證什麼。”傅念君的態度很不好:“父母之命大過天,我的婚事是爹爹做主的,目前而言,他並未曾想我選爲王妃。”
她又補充了幾句:“何況我的名聲你也是知道的,宮裡不可能聘我。”
齊昭若擰眉,仔仔細細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傅念君正覺得他渾身的氣勢稍有收斂之時,就又聽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是,你確實不適合嫁給他,嫁給我正好。”
嫁給我正好?
這是什麼話?
傅念君如遭雷擊,實在想不通老天爺這是在同她開什麼玩笑,短短几日,這父子兩人的桃花就在她身上開了個遍?
一個接一個地說要娶她。
齊昭若勾了勾脣,十分不羈地將腿橫在石桌之上:
“傅二娘子,我和你都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了,你不嫁我還能嫁誰?我都不用將你那件衣服拿出來,咱們的事本就被人傳了那麼多次……”
這混賬!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什麼肌膚之親夫妻之實!
傅念君頭頂險些冒火:“我與你什麼都沒發生,清清白白,你顛倒黑白,如此刻意抹黑我名聲,也是想將傅家當作軟柿子捏,齊昭若,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是麼。”他眉眼不動,十分淡定,“就在這間小院子裡,難道你都忘了?”
他隨口便說了幾個時日,隨即竟是擺着一副輕佻的神情將她渾身上下睃了一圈。
“倒是比之前瘦了,你先前腰上有些豐腴的……”
他越說越不正經,越說越沒有顧及,彷彿她真的與他早就裸裎相對一般。
傅念君紅着臉喝斷他:“你住口!”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真的齊昭若又回來了?
因爲她也不確定從前的傅饒華和齊昭若到底到了哪一步,所以他嘴裡說的那些事,她都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來,可是一瞬間的猶豫過後再看齊昭若的神情,就見到了他眸中轉瞬即逝的冷芒。
她上當了!
他還是周紹敏,真正的齊昭若沒有回來!
他不過是在試探她……
他根本不可能記得“齊昭若”與“傅饒華”的事情。
就如她一樣……
傅念君腿腳發軟,努力地讓自己的視線不去逃避他的審視。
他坐直身體,上半身微微朝她傾斜,低聲道:“還要裝嗎?傅二娘子,你也失憶過了對吧?同我的情況……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