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和兩位皇子見過禮,三人落座。
傅淵先讓下人上了茶。
雖然周毓琛此行目的並不是來喝茶的,但是走個過場總是需要的。
傅淵也一樣,見到張淑妃身邊的內監安淮今日同周毓琛一道出現,也大約能明白他們母子的意圖。
周毓白今日只是陪客,自然安守本分,不用多言,只需要將那日他所知曉的情況告訴傅家即可。
其實那日的真相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周毓琛和傅淵都知道這一點,因此今日這次見面,他們都不是爲了替自己申辯,而只是要商議出一個合適的、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來。
傅淵對周毓琛也是一如那日一般神色淡淡,直到傅琨那裡來人通知,他才起身與周毓琛一同去往傅琨書房。
周毓白在這件事中牽連不多,因此沒有同行,由傅淵指派的下人領着去散步。
傅淵臨去前對周毓白投來的目光不能說很友善。
周毓白覺得,這位未來舅兄對自己的偏見甚深,在這樣的當口還不忘了提防他。
好在今日吸引了傅淵不悅的人是周毓琛,不是他。
否則依照以往,周毓白上門拜訪,怕是更得不到好臉色。
周毓白來傅家的次數雖然不多,對這裡卻相當熟悉。
尤其是……
梅林。
眼前這個小廝是傅淵的人,臉上有從主子那裡學來的嚴肅和謹慎。
周毓白看在眼裡不由輕笑了一聲。
“郡王,走梅林這裡會遇到後宅女眷,多有不便,可否請您移步?”
周毓白挑了挑眉,傅淵還真是……
“好。”
他答應地很果斷。
那小廝鬆了口氣,看見周毓白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一個擡手的動作,他有些奇怪:
“郡王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小的?”
周毓白眼波微動,輕笑:“沒有,帶路吧。”
只是還沒有走出幾步,就衝過來一個莽撞的僕婦,向周毓白行了禮,就焦急地把那小廝揪走說了幾句話,那小廝回頭了兩三下,終究還是跪到周毓白麪前告罪。
周毓白在心底笑,那丫頭的法子還真是……
不怎麼高明。
傅淵的人被支開,自然頂上的小廝不會再是他的親信。
周毓白被人引着到了一處僻靜之處。
這裡就是上回傅梨華想算計錢豫的溝渠邊,避了陽光和人煙,很適合說話。
傅念君正出神地盯着水裡流動的落葉,手裡俏皮地甩着一根柳枝。
周毓白走近,她身邊那兩個看起來還算機靈的丫頭立刻回頭,臉上竟是露出了幾分激動的神色,目光灼熱,朝他行了禮就走開了幾步。
周毓白緩步走到與傅念君並肩的位置,話語中帶了些遺憾的味道:
“差點就讓單昀動手了,你哥哥的小廝和他一樣不好打發……”
傅念君聽出了他話裡的笑意,心裡有些憋悶,指着眼前這水渠道:
“當日錢家兄妹來我家中做客,傅梨華想算計錢郎君,就是想以輕生之名跳進這裡,引他出手相救……”
她並沒有側頭看周毓白,只是用一種平淡的口吻敘述:
“幸而我發現地早,及時制止了她這種愚蠢的行爲。可是我妨得了一時,妨不了一世,第二次,她就賴上了東平郡王……”
周毓白“嗯”了一聲,表示認可:“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
傅念君聽到他這樣的語氣,更生氣惱,轉頭瞪着他,一雙眼睛裡光芒閃爍,熠熠生輝。
“壽春郡王就是這樣的看法麼?我這人其實並不聰明,所倚仗的不過是一點先機,和平日的細心,但是在盧家,您就是這樣利用我的信任?”
她確實對他有怨氣。
她對他已經毫無保留,她連她最大的秘密都未隱藏,她是真心實意信任他的。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毀了自己,但是她呢,彷彿同別人沒有兩樣,在他股掌之間難以掙扎。
他藉着自己對他這樣的信任,絆住她說話,方便傅梨華做那樣的醜事。
哪怕他同她說一句,她也不至於會這樣在意……
周毓白看着她的眼神卻很溫和,其中有淡淡的暖意和包容,好像她只是個撒氣不懂事的孩子。
“利用麼?你是這麼認爲的?”他側頭看着那水渠,竟轉開話頭道:“我覺得你妹妹的法子不錯……我若現在跳進去,你會救我麼?”
傅念君愣了愣,他怎麼會說這個?他好好的幹嘛要學傅梨華跳水渠?
“看吧。不會。”他笑道。
他如果用自己輕生的法子逼迫她算計她,她是不會就範的。
這種帶着脅迫意味的手段,對她只會適得其反。
這點覺悟,周毓白一直銘記在心。
他擡手輕輕幫她拂去頭髮上沾上的一片小葉子。
“你不會算計我,而我也不捨得算計你,明明有更省力的法子,但是因爲你不喜歡,我會選擇一條你能接受的路,哪怕更艱難,困難有很多,但是都可以解決。你說我瞞着你,這些事,如果你問,我就會說。我若真要隱瞞你,有千百種方法,會這麼明顯地讓你察覺?”
其實傅念君也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有時候,女子面對心上人時,難免會鑽了牛角尖。
這兩天她眼睜睜看着傅琨與姚氏這樣失敗的夫妻關係,不能不說影響她產生了一些對婚姻的恐懼和對未來的不確定。
兩個人若在心理上就是不平等的關係,就很難做到心意相通。
他繼續說着:“你剛纔也說了,你那個妹妹,不可能防她一世,她早晚會鬧出這樣一場,與其日後爲你、爲你父兄添大麻煩,不如在還能夠掌控的範圍內,將傷害降到最小。還有,你也不要太小看了我六哥和張淑妃……”
傅念君嘆氣:“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爲了讓錢家和你六哥解除婚約……但你僅僅只是爲了這個麼?”
周毓白笑着反問她:“你覺得還能爲了什麼?”
他現在所做的事,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爲的是誰,她還想不明白麼,要來這樣問自己。
傅念君有些賭氣道:“我問,你就會說。郡王將這話這麼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