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適時響起,此乃“催妝”之意,爲了催促新娘登轎。
傅念君和父兄辭行,傅琨臨到頭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朝她微微擺擺手。
傅念君心中一酸。
傅淵叮囑了她幾句,只說:“你只記着,你還有孃家,萬事不要自己逞強。”
錢婧華也是被這氣氛催得溼了眼眶,緊緊握住了傅念君的手,說着:
“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一直深居簡出的二夫人陸氏今天也來了,也不顧旁人對她的側目,她只一心要送傅念君出嫁。
“二嬸。”傅念君主動握住了她的手。
陸氏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傅念君未竟之言,她心中也明白。
她教過傅念君很多,傅念君一直覺得沒有機會感謝她。
陸氏只是對她道:“謹聽你父兄之言。夙夜無衍。”
旁的,也沒有什麼叮囑了,她知道這孩子聰慧,定然能過好自己的日子的。
陸婉容站在陸氏身後,也是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望着傅念君動了動嘴脣,卻說不出話來,
傅念君將手伸過去,握了握她的,只說:
“四嫂,你要保重。”
陸婉容點點頭,輕聲說了三個字:“你也是……”
傅念君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她的四嫂陸婉容,不是她前世的母親陸婉容了。
她的心中突然有些欣慰。
前世今生,都是嫁人,卻又這樣大的不同。
眼前出現了一雙黑履,傅念君心中一跳,因爲這雙鞋的主人。
不知道他的傷好沒好了?能不能經得住這麼勞累。
打着同心結的紅綠彩絹作爲彩巾,一頭被遞到了傅念君的手裡,她握住,彷彿能察覺周毓白的心跳也跟着傳了過來。
她看不見他的模樣,只能見到他穿着黑履的腳在自己眼前走動。
“走吧……”
他的聲音傳到傅念君耳邊,清清淺淺的,比古琴聲還要悠揚縹緲,就像從前一樣,能讓人一下就忘記自己身在在嘈雜喧囂的大堂之中。
走吧。
只這樣兩個字,傅念君知道,她就會義無反顧。
往後天涯海角,她都會隨了他去。
傅念君踏出一步,跟着彩巾的方向……
周毓白牽着她走出了傅家大門,他身邊的隨從依規矩在馬前撒下幾個紅包,每個紅包裡裝幾個小錢,小孩子哄搶着。
新娘上轎,一路吹吹打打,贏得了百姓無數喝彩,才終於到了淮王府門口。
平素百姓成親,門前皆有攔門之人,吵吵嚷嚷地要禮錢,只是這是親王大婚,自然不可能胡鬧,如此只添了幾分莊重。
傅念君下轎,踏着紅綢行走,由侍女扶着跨過了馬鞍,入了中門,又要“坐虛帳”,種種禮儀,甚爲繁瑣。
至中堂兩人行參拜大禮,因爲周毓白的父母乃是帝后,自然不方便隨意出門,要等明日他二人進宮參拜,於是這參拜大禮,兩人只拜了天地,由主婚人宣佈禮成。
接着新人被簇擁回了洞房,此時周毓白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卻依然還是在圍觀人羣的熱鬧呼喝聲中笑着用秤挑開了蓋頭。
紅蓋頭落地,堂中人皆驚呼。
“王妃好生俏麗!”
滿室璀璨光華,都不及佳人舉手投足間一顰一笑。
觀禮的夫人們不由在心中感嘆,從前只聽聞這位傅二娘子的是是非非,皆是如何不堪,原來是明珠暗投,此番拭去灰塵,纔是真正引人注目啊。
傅念君一直垂着眼睛,遵守着新婚的規矩,既不過分羞怯,也不表現地慌張失措,臉上是端莊大方的笑容,緩緩地才擡起下巴,目光平靜地掃過衆人。
她在往周毓白瞥去的時候,第一眼並非注意到他今日極漂亮的打扮,而是立刻發覺了他臉色的不對勁。
只一眼,當下裡她什麼新嫁娘的嬌怯羞澀都丟了去,只擔心他身上的傷。
周毓白的眼神和她對上,頓時便覺得身上傷痛減輕,他的目光像一潭溫水,柔柔地鎖住她。
他等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
但是看見她此般,他覺得這等待都是如此值得。
周毓白在她身邊坐下,傅念君擔心他,卻又不敢出聲,只能把一雙手緊緊絞着嫁衣。
兩人無法交流,作爲新婚夫妻,他們還必須要盡責地在衆人面前“表演”。
此時禮官用金銀盤子盛金銀錢、彩錢和雜果,拋擲於牀上,稱爲撒帳,傅念君沒有被東西砸到,因爲周毓白側身替她擋了大多數。
有人在旁調侃:“王爺好生護妻啊……”
伴娘走上前來,先打散新婚夫婦的髮髻,而後把夫婦二人的頭髮系在一起,梳成一個頂髻,此乃“結髮”儀式。
伴娘一邊結髮一邊吟唱着詩句,將傅念君和周毓白二人的頭髮系在一起後,又遞給他們每人一個紫金小鉢,鉢底用紅、綠絲線打着同心結。
這是合巹禮,他們需要用此鉢雙雙喝酒。
傅念君心裡着急,他受了傷,怎麼能喝酒,便不顧禮儀開口小聲問道:“都要喝盡?”
有位夫人笑着接話:“自然是要喝盡的,喝了,王爺和王妃今夜才能圓圓滿滿和和美美。”
衆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周毓白知道她的擔憂,只是用眼睛朝她笑了笑,手上微微地動了動,執起紫金鉢,一飲而盡。
傅念君也只好跟着喝了。
飲罷,兩人一齊丟掉酒具。新娘需要用力擲下,新郎則輕輕一拋——
觀禮的衆人會齊聲贊禮:“好兆頭”。
小鉢落在地上,一個跳,一個不動,意味着會生很多男孩。
歡呼聲平息,伴娘又遞上了“定情十物”。她從第一個盤子上取下手鐲,邊向新娘手上套,邊吟唱:“何以致契闊?繞腕雙玉鐲。”
接着又從盤中取下第二件定情物臂釧,給新娘套上,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綰臂雙跳脫。”
如此要一直吟唱到第十件。
傅念君心中不耐,可又不能催促,還必須配合表演着羞澀,可鼻尖卻似乎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她心急如焚,無限盼望着這繁瑣的禮儀快些過去,能夠讓他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