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這話也有道理,周毓白只由着她,說着:“先吃飯吧。”
兩人一同吃完了飯,準備回內室歇覺。
躺在牀上瞧着頭頂上換了顏色的帳幔,傅念君有些心不在焉,睜着眼睛一直沒有睡着。
或許是因爲和周毓白提起了周紹懿,還有肅王府的事,腦子裡頭這陣子不斷轉着的人臉又重新一一浮現。
“怎麼了?睡不着麼?”
周毓白的手摟了過來。
從前一夜開始,他們兩人的位置掉了個個兒,周毓白睡在了外頭。
傅念君還是怕壓到他的傷,不敢整個人睡在他肩頭。
她問:“打擾到你了?”
周毓白說:“原本我也是陪你歇的。”
他這些日子被她養得嬌慣了,出於養傷的名頭,他寧願讓張先生每天少找自己一兩個時辰,節約下來這點時間與她耳鬢廝磨。
“在想什麼?”
周毓白察覺到傅念君在玩自己頭髮,繞在手指上又放開。
“在想啊……傅梨華的事。”
傅念君老實交代。
“我成親前她來找過我,似乎終於有了悔意,不想再嫁入齊王府做小,求我幫她。”
“你答應了。”
周毓白用的並不是疑問句。
傅念君說:“是啊,我不想爹爹因爲她的不幸福而再傷神,所以既然她願意開始新的人生,我也願意幫她這一次……但是我對她,沒有一點姐妹之誼。”
傅梨華有這樣的結局,和她並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她自己的選擇,充其量唯一傅念君阻撓她的時候,就是在傅梨華動心思想勾搭錢豫的時候,被她破壞了。
後來在盧家,傅梨華也是頂了傅念君自己主動入了張淑妃和連夫人的套,這事是她甘願的。
所以傅念君對她需要有什麼愧疚呢?
她唯一覺得有愧疚的,是對傅琨。
“我先前一直以爲我辦事算是心平氣和的了,但是其實戾氣還是挺重的,或許我早點將她往正路上引,她也不至於會這樣。”
她說着。
周毓白側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說道:
“我從來不知道你對自己有這樣神仙似的要求,念君,你給自己的負擔太重了,很多事你不想管,就不要去在意。”
她根本無需揹負這樣沉重的心理負擔,他從來沒有覺得她做的事有什麼過分之處。
傅念君說:“反正是最後一次了,了結就算了。”
周毓白問她:“那你預備如何做?”
傅念君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傅梨華去齊王府走個過場是必要的,但是沒人要求她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進齊王府。
她想再以完璧之身出來,也並非登天難事,不過是中間要耍些小手段罷了。
“這件事不難辦。”周毓白說道:“郎中或者太醫,我都可以安排,依照我對六哥的瞭解,他對你妹妹也並沒有任何好感,放歸一個妾罷了,他不會不同意。張淑妃那裡雖然有些麻煩,但是這陣子她沒有心思手伸那麼長,待木已成舟,她就是再跳腳也沒辦法。唯一要考慮的是之後如何安排她的身份,你還是要請示一下岳父……念君,傅相沒有你想得那樣脆弱。”
他把事情都捋清楚了放在她面前。
傅念君“嗯”了身,伸手攬住周毓白的腰,軟聲說了句:“七郎,你真好。”
這算是撒嬌吧?
周毓白想着。
傅念君是個不太會撒嬌的人,她總像個鐵血戰士一般,恨不得爲自己衝鋒陷陣上陣殺敵的,但是周毓白寧願她更一點。
“你有什麼事,往後都可以交給我,畢竟,我是你夫君了。”
他在她耳邊說着。
傅念君從來沒有嘗試過那麼依賴一個人,但是現在她發現,潛移默化中她確實在向那個方向發展了。
她不僅僅應該要願意爲他付出一切……
更應該選擇相信他,倚靠他。
“好。”
傅念君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七郎,還有一樁事,我今天也一併和你說了吧……我從前告訴沒告訴過你,我那一世的……爹孃?”
“是誰?”
周毓白平靜地問。
他其實不驚訝。
齊昭若都能說是他兒子了,還能什麼事能讓他更驚訝。
“先前幕後之人操縱和樂樓東家胡廣源安排在傅家的棋子,我六弟的伴讀……傅寧。”
傅寧只是幕後之人衆多佈局中很薄弱的一環,傅念君還以爲周毓白會忘記他。
“我記得。”
他說着。
他從前就一直在疑惑,傅寧這人有什麼出現在傅家的必然性?
隨着時間日久,傅寧就像顆廢棋一般被置若罔聞,漸漸地他也沒有再考慮這件事。
傅念君是第一次和他說起自己的那個“前世”來。
“他是我的‘父親’,我現在的四嫂陸婉容是我‘娘’,傅家確實敗落了……但是又因爲他而重新興盛,至於原因,我也不用再明說,你知道的。”
她只要短短一句話的交代,周毓白立刻就懂了。
此時他腦中的第一反應不是傅寧,也不是幕後之人,而是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傅念君會深受齊昭若影響,他也終於知道齊昭若所謂他們纔是最合適的人是什麼意思。
這個世上無解的矛盾有很多,傅念君承受的心理壓力,只有齊昭若能夠感同身受吧。
她一直都知道傅寧會被幕後之人扶持害了傅琨傅淵父子,甚至覆滅整個傅家,對未來朝政產生極大的影響,但是她沒有辦法像當日對付魏氏一樣,果斷又心安理得地拔出這根註定會紮在自己心口的刺。
就像齊昭若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動手來害周毓白一樣。
矛盾的心情,讓傅念君在傅寧這件事上猶豫不前,她希望以緩和循序的方式來阻止傅寧,而不願意直接從根源連根拔起,哪怕她知道,她這樣可能會造成極大的隱患。
她選擇現在說出來,這個人必然是如今又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困惑吧。
周毓白此前對這些竟是一無所知。
他轉過身,深深地望進傅念君的眼睛,一時間,四目相對,周毓白卻只有一個念頭:
他爲她做的,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