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衆人這還有什麼不明白。
劉四所說之人必然就是當年的宋氏了,十九年前,就是宋氏被傅琨置於外室的那段時間。
傅念君暗道傅淵倒是有法子,一天一夜就找了這麼個人出來。
再看他眼下淡淡青影,心道怕是他也昨天一夜未睡好吧。
傅寧聽了渾身一怔,望着那劉四神情複雜。
傅淵卻對劉四淡淡道:“你也別怕,適才和我說的,你現在再和這位公子說一遍吧。”
劉四一額頭的汗,他本是個沒能耐的人,在市井裡打雜做工養活自己,日常本本分分的,也就愛喝點酒偶爾賭個錢。
這回來,是讓他交代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了,他曾經不過是收了人銀錢和自己媳婦一道照顧過一個小婦人三兩個月。
這原在市井裡也常見,那些有錢的爺們在外頭養粉頭、置外室的,沒有常用的下人,就僱短工,不是什麼稀奇事。
可是十幾年前那姓宋的小娘子,如今想起來,他還真記得有樁事
劉四垂手說着:
“小的還記得宋娘子,那真是個和氣人,對我們夫妻也寬厚,一個人住着也從來不提什麼要求,有時還會和我媳婦說說心裡話”
他說着有一天自己媳婦和他說,那宋娘子吐了口,說自己郎君是翰林清貴傅家的嫡長子呢,原本他們這樣的下人,主家也不會和他們說什麼,劉四隻哼哼,沒當回事,只道說自己是丞相王爺的外室自己也不驚奇。
他又說宋娘子的郎君來得少,自己統共才見過那麼兩回,確然是個年輕俊秀,品格非凡的公子。
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後頭有一次,一位年輕漂亮的夫人來找過宋氏,略坐坐說了些話,宋氏就惆悵了兩日,自家婆娘和他嘀咕,說大概是那郎君的大婦上門來了。
劉四覺得那年輕夫人卻是少有的氣派,不像是平素見的那些專門愛去外頭捉小老婆揍的。
宋氏惆悵了幾日就託他去傅家送信,指名要送給傅琨,宋氏一直是個小意溫順的,平時連門都不出,從來不說要主動去找人,劉四估摸着她也是見了人家大婦心裡慌張。
彼時傅琨已許久沒去宋氏那裡了,那也是劉四唯一一次去了傅家。
劉四說起去傅家找人的事,他沒門路,宋氏也沒給他錢,連傳個信進去都難,他只能等在門口,見了一個貌似傅琨的就要上去招呼,可人家下了馬,都是左右護着,只瞧了他一眼,就沒理會。
那劉四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模樣雖長得很像自己前頭見過的一位,卻是年歲大些,氣派也穩重些,一時有些發怔。
等人進去後,他忍不住問街角一個長擺麪攤的小子,說:
“那是誰啊?也是傅家的郎君吧,不知是哪個?”
那小子既在傅家角門口做些傅家僕婦的生意,自然清楚:
“你瞧那陣仗,自然是傅家的大郎君傅琨了,還是哪個,榜眼出身,得官家器重,那是文才好,人品佳,娶的妻子是榮安侯的嫡女,風光着哪!”
劉四咂咂嘴,覺得這小子渾說,“你可給記岔了吧,傅琨郎君明明不長這樣”
這個是傅琨,那他前頭看見兩回的又是哪個?
那麪攤上的小子卻是個爭強好勝的,只爭道:“我天天在這裡擺攤還能瞧錯,你沒見人家有個官身在啊?傅家其他幾個郎君哪裡有功名,你可別跟這兒胡鬧了!”
他看劉四的眼神就像看個鄉巴佬。
劉四心中自然大驚,只聽那麪攤小子又說:
“看岔的是你吧,傅家二郎生得體弱,天天臥病在牀,那三郎同大郎君傅琨長得很像,人都說看着像同胞兄弟,可卻是個庶出又沒考取功名的,你還是先去打聽打聽清楚再來找人吧!”
劉四急急忙忙回去把這話兒和媳婦一商量,心裡是千萬般疑惑,想了半日只和媳婦說:
“這怕是樁鬧不清的糊塗官司了,我平素見這宋小娘子就是個好脾氣卻拎不清的,只怕是連自己男人的身份都沒摸清楚。”
兩人膽不敢和宋氏說,只說已經把信帶到了,還害得宋氏巴巴守着門框等了兩天。
劉四夫妻只想着早些完成了差事領了這個月的工錢就撒手不管了,誰知也沒過多久,宋氏這裡就出了事,當日劉四媳婦像尋常一樣出門買菜,他自己看左右無事就晃去鄰家玩耍了一會兒,等回那地方一看,卻是屋內凌亂,宋氏已不見蹤影,定是被人帶走了。
他嚇出一身汗,自然不敢再留,去找了媳婦兩人就躲起來了。
劉四和他媳婦本就是市井小民,能指望兩人有多少義氣血性,何況又不是賣身給宋氏做僕人的,當下就決定將這事撂開手去。
“當日我們便想着這大戶人家要懲治外室,也沒得牽扯咱們,就、就躲起來另找活計做了我可不敢說謊啊!”
劉四的腿都軟了,今日被人提溜來這裡說這些陳年往事,他也是又驚又怕,這會兒方清楚原來將自己帶來的這一位就是當年那傅琨郎君的長子,而堂中另一位,卻是宋娘子的兒子!
瞧瞧,瞧瞧,當年那糊塗官司竟是糊塗到了現在!
劉四哭喪着臉:“小的有什麼都一五一十給兩位大人說了,我們夫妻當年對不起宋娘子,可、可我們也不知道啊至於誰捉了她要害她,更不關我們的事啊!”
傅寧在一旁臉色鐵青,整個人久久無法回神,而與此同時,堂中卻有一人臉色比他更難看。
那就是坐在一旁一直看戲的曹氏。
這劉四說的糊塗官司裡,他自己認錯了人,分明就是要將矛頭轉到自己夫君傅琅身上去了!
她再去看傅念君和傅淵的臉色,見兩人對劉四所言根本沒有表現出驚訝,心中自然明白。
這兩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好啊!
曹氏大怒。
大房就是欺負她好性子,要把不明不白的私生子栽到傅琅的頭上了!
這什麼劉四的狗屁話,她是一句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