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今日回來地早,見傅念君罕見地在訓僕,倒是好奇:
“這是什麼事?我倒是頭一次見芳竹跪在這裡。”
芳竹不敢不服,她也知道傅念君對自己實在是比旁的主子好太多了,今天都是她自己鬧出來的事。
傅念君說了幾句就揮手讓她退下了,這才與周毓白說起了今天的事。
周毓白沉眉,說道:“你往後上街多帶幾個護衛,一個何丹不夠就把郭巡也帶上,免得再遇到這樣的事。”
傅念君說:“我見是契丹人,也沒想和他們多做糾纏,好在有個叫劉存先的,還算是得體,他也不想把事鬧大。”
周毓白是知道這個人的,說起他的來歷。
“他們祖上是前唐時的舊臣,唐末中原大亂後歸順遼國,世代事遼,他是劉家不受寵的旁支子,跟在耶律弼身邊多年,卻也沒什麼建樹,上回我在宮裡匆匆見過他一面,不過我見他到底家學淵源,爲人淳厚有禮,精通儒學,是個有才的,倒是耶律弼沒做到知人善任。”
在遼國漢人和契丹人到底還是有差別的,即便這樣歷代事遼的漢氏家族,在契丹貴族看來,也不過是他們的家奴而已,碰上了賢名的主上還能夠得到重用,碰上沒那麼開化、不喜歡中原文化的君主,一樣沒什麼出頭之日。
那劉存先如今跟着的耶律弼便是個比較守舊古板的,他能夠出使大宋並不是因爲他對大宋知之甚深,或者是格外推崇漢室文化,不過是因爲他是如今正當權的皇太叔耶律元的心腹和連襟。
出使宋朝這一趟,旁的不說,這銀錢和女人上,耶律弼就必然是滿載而歸。
說來這耶律弼也並非皇族出身,只是這遼國仿漢,皇室改姓做耶律和劉,後族則改姓蕭,世代通婚,皆因遼太祖慕漢室,推崇劉邦與蕭何之故,其餘出身不高卻有功勳和本領的契丹人,後來也紛紛被賜姓,所以宋人能夠聽說的大名鼎鼎的遼人,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蕭。
傅念君問:“我聽說耶律弼爲人頗有些剛愎自用,此次訪宋,可有不敬之處?”
周毓白道:“不敬之處他倒是不敢,不過我瞧着他卻是個會鑽營的,若是我猜的沒錯,他或許準備走張淑妃的路子……”
傅念君驚訝:“張淑妃?他想做什麼?”
周毓白喝了口茶,神情平靜,“昨日我們才說過的,能爲什麼,不過是爲銀錢而已。”
耶律弼見宋室如此繁榮富有,焉有不動心之理?只是他在這裡撈油水,也斷斷比不能遼宋邊境貿易獲利之巨。
傅念君覺得張淑妃是瘋了,“這樣的事張淑妃竟敢沾手?如今雖是太平,一旦出點什麼事,她這把柄,也足夠官家厭棄她了。”
周毓白微笑,“她卻是沒這個膽子,所以我得幫她壯壯膽。”
傅念君細細一想,就想明白了。
張淑妃那個人,她這輩子最喜歡的事就是和人爭、和人比。
和舒皇后比做“正
妻”,咬緊牙關提拔家族裡上不得檯面的外戚,就爲和徐德妃比個孃家的榮耀,有了周毓琛後,更是要比兒媳的出身,要比兒子受寵愛的程度。
逼她主動去做一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要讓她發現,別人在力圖做這件事。
“七郎上回出城之事,是不是偷偷想法子讓她知道了?誤導她讓她以爲你缺銀錢,要和遼人做生意,這樣一來,她必然千方百計要奪你財路,耶律弼遞上橄欖枝,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咬上去。”
周毓白只是看着她微笑。
難怪這陣子他忙得這樣,傅念君就納罕,即便是接待外國使臣,也不用他這樣早出晚歸地盡心盡力。
原來他早設好了局,準備誘張淑妃入套了。
這段時日,他一定刻意接近耶律弼,表露出合作的意願,好讓張淑妃準備好了來截胡。
難怪他剛剛會對劉存先還有個印象。
傅念君還覺得奇怪,劉存先這麼個耶律弼身邊的小人物,他怎麼也會記得?
因爲他私下同耶律弼接觸過好幾次了吧!
傅念君吊起了眉梢,繼續說:“七郎是一環套一環地,早就安排好了吧,只要張淑妃搭上了耶律弼,做上了宋遼邊境貿易,就由不得她抽身了,又加上齊王府開館的事情,屆時齊王那裡銀錢跟不上,張淑妃必然就只得指望耶律弼,她便因爲一個錢字,徹底鑽在這套裡出不來了,到時官家一發現,不要說錢了,就是她手下敢牽扯這買賣的人全部都得遭殃!七郎,你真是好算計。”
周毓白見她似乎有點生氣,拉了她手道:
“氣什麼,你瞧,我不是什麼事也瞞不過你。”
傅念君輕輕“哼”了聲,“我瞧七郎是故意瞧我的笑話呢,心裡肯定還在打賭,我得到什麼時候才能根據你給的線索猜出你準備做什麼。”
周毓白笑道:“你這就太冤枉我了,我戲耍你有什麼意思?我是知道你聰明,我說不說,你早晚都會知道的。”
傅念君勉強認可了他這番說辭,心道,周毓白大概也是想了很久才琢磨到這個法子來削弱張淑妃的勢力吧。
就像她所說的,要打敗周毓琛,算計他失去儲君之位,只有兩條嚴重的罪名,謀逆和叛國。
周毓白不是這樣的人,爲了權勢陷害兄弟,手足相殘,他和周毓琛之間,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兄弟情,所以他決計不可能使那樣的爛招數。
不動周毓琛,那麼就只能從張淑妃身上下手了,要一舉摧毀她背後的勢力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讓她自毀長城。
她若與耶律弼合作,稱不上通敵那麼嚴重,卻也是在皇帝面前打了擦邊球,后妃還敢介入到兩國邦交之間,就是再愛她的皇帝也一樣無法忍受。
待張淑妃沒了銀錢做支撐,隨之齊王府的文學館也一定會面臨關閉的結局,張氏羽翼盡除,周毓琛還沒有一個得力的岳家,那他就真的只剩自己孑然一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