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傅念君冷笑,這人倒還不算太蠢,只是太自大。
她嘲道:“你若覺得我夫君和我會因爲這般小小伎倆就就範,那便太看輕我們了。”
蕭凜默了默,只是盯着她道:“你對你丈夫,倒是情深意重。”
“因爲他值得。”
她的眼角眉梢含着毫不掩飾的嘲諷,彷彿是在告訴他,他蕭凜,是遠遠及不上週毓白之萬一的。
蕭凜再次壓抑下心底泛上來的怒氣。
他告訴自己沒有必要急於一時,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征服她,征服這個聰慧狡黠、充滿傲氣的女人。
“你只管逞口舌之便,我知道大宋皇帝遲遲沒有立儲,淮王一直有心那個位置,若他成事,他身後便有天下萬民,他可會爲了區區一個女人與我大遼撕破臉?”
他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若他沒成事……那便更不用說了,他還有什麼能力來救你?”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題,因爲他們身份的特殊,因爲周毓白不可逃避的責任,所以蕭凜理所當然地認爲傅念君必然會被捨棄。
若是換了旁的女人,聽了這樣的話怕是心中就要惶惶怯怯了。
傅念君卻依舊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說:
“我和天下江山,從來不是他二選一的答案。”
很早以前,在他們還沒有成親的時候,周毓白就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一直堅信着。
“無論身在何地,我都會等着他來接我。我相信他,一如他相信我,我們夫妻之情,無人可撼。”
她冷冷地直視蕭凜,那一瞬間,他只覺得看到的這雙眼睛裡光芒璀璨,叫人失神。
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子,對丈夫有這樣的信任和貞烈。
他心裡有所觸動,竟隱隱生出了一種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這樣目光注視的嚮往之情來。
他想到了那個年紀輕輕的淮王周毓白,風度智計,皆是不可否認的首屈一指。
蕭凜沒來由一陣煩躁,站起身來就要走。
“你先休息吧。”
他僵硬地說。
“慢着!”
傅念君叫住他的腳步。
蕭凜身形一頓,聽得她在後面說:“既然話都說開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和周紹雍是怎麼談的?還有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蕭凜轉身,微微啓了啓脣,正要說什麼,突然聽見了身後咚咚咚的腳步聲,震得不大牢靠的樓梯咯吱作響。
蕭凜立刻推門出去,正是護思和塔列葛。
傅念君透過門縫看到了這幾天都戴在塔列葛頭上的那頂氈帽,心下冷笑,是了,這塔列葛自然是聽命於蕭凜的,怪道與耶律弼之間的相處,並非似親信一般,怎麼看怎麼有股彆扭。
護思面帶焦慮之色,塔列葛卻鎮定很多,只是眼神朝後頭半開的門縫望了一又被蕭凜擋住了視線,他立刻垂下了頭。
傅念君在屋內坐着,聽不清他們嘀嘀咕咕說的什麼,她的契丹話不算特別好,他們說話聲音低,又快,自然聽不清,只能瞧見隔着槅扇的人頭晃動着。
不多時,蕭凜重新進來了,目光有些發沉,對傅念君道:
“你先休息一下吧。”
傅念君瞧着他凝重的神色,心裡就暢快,冷道:
“看來蕭大人遇到了煩心事,難不成是信心滿滿的計劃出現了差池?”
她不過是嘲諷他一句,卻沒料到蕭凜咬牙道:
“耶律弼在楊知府府上遇刺,是江湖人下手的,驛館裡此時亂成了一片……你不要說你不知道是誰做的!”
傅念君眉梢一挑。
董長寧他們,終於追上來了。
傅念君嗤笑了一聲,臉上沒有喜悅,也沒有懊喪,只是道:“反正你與耶律弼不對付,他死了你倒省事,不是麼?還有,這間客棧,是你早就定下的吧,蕭大人,你這愛裝的毛病還真是可笑,你想讓我配合一下,做一副後悔莫及的模樣?今夜住在大名府,就註定不可能是個太平夜,你本來就打算帶我到這裡來的對吧?你只沒料想到的,是我敢殺了你的手下,還有這麼快猜出你的身份吧?”
蕭凜並不蠢,也不是個泛泛之輩,他把耶律弼當作這樣一個明晃晃的靶子,自然會物盡其用。
在被傅念君拆穿身份之前,他顯然是想繼續裝下去的。
董長寧手下的人來救她們,也不會想到他在暗處早有防備了。
所以,本來董長寧就註定救不了她的。
蕭凜不發一語,傅念君知道自己又一次說對了。
她很冷靜,接受現實也很快,只是對他說:
“暫且我願意做你的籠中鳥,但是我希望你別殺那些無辜的人。”
門外塔列葛又在高聲催促蕭凜了,蕭凜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靜坐在桌前的女人,吐出了他以爲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三個字:
“我儘量。”
傅念君稍微鬆了半口氣,很快門又打開了,一身狼狽的夏侯纓走了進來,門口還能見到隱約兩個高壯的身影。
傅念君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麼樣?”
夏侯纓朝她搖搖頭,然後很快掃視了她一圈:“你呢?”
傅念君嘆了口氣,“一切都好。”
然後想了想,還是說:“董先生的手下去驛館了,你可有見到?”
夏侯纓遺憾地搖搖頭,說道:
“那個契丹人直接將我帶到了一處民宅,接了個老婦人,用馬車將我帶到了這裡。”
她頓了頓,繼續道:
“我看這幾個人與耶律弼並非是一夥的,他們要帶我們單獨走了。”
夏侯纓的推斷也符合傅念君之前所有的猜測,她點點頭,對夏侯纓說:
“不錯,他們早有防範董先生來劫人,耶律弼和他身邊的人不過是個幌子……現在我只盼董先生他們能夠順利脫身了。”
夏侯纓吃驚,一雙眼睛不由也瞪圓了,顯然有點難以理解這一夜發生的這接二連三的事。
外頭的街道上似乎也有隱隱的吵鬧聲傳了過來。
畢竟楊知府府上也出了事,這就是驚動了官兵……
註定是個不眠夜了。
傅念君嘆了口氣,還是對夏侯纓說:
“我們先休息吧,明天怕是要趕一天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