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在臺下望着齊昭若,心裡的滋味也有些複雜。
戰場無疑是個讓男人成長最快的地方。
眼前的這個齊昭若,大概不用過多久,便會有大將之風吧。
只是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夢境裡……
做了皇帝的周毓白,和手握兵權的齊昭若,是不是終將會走上那條不容對方的路呢?
她止住思緒。
臺下的百姓多少被這個貌美卻氣盛的年輕將軍感染,終於被安撫下來,紛紛開始領取糧食,準備回家。
城裡的駐軍終於可以有足夠的精力應付外面的西夏人。
城樓上點起了火把,能夠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個暗影移動,這些西夏人膽子肥,竟絲不懼怕宋軍的守城官兵,甚至站在城樓上還能聽到有人說着西夏話挑釁着,傅念君也跟着站上了城樓,她看了看那些隱約移動的暗影,對身邊的齊昭若說:
“距離並不算遠,如果用重弓的話,想來能夠破甲!”
齊昭若卻是苦笑了一下,然後道:
“城內沒有多少超過一石的弓,歷來武器都是由三司胄案負責,每年能按時送來就不錯了!”
他從前在京城的時候,還不知道邊境的境況會是這樣,到了如今纔算是深有體會。
三司管錢管物,可軍隊的武器裝備不過由底下胄案這個二級部負責,那些文官對武器裝備完全是外行,由他們監製的武器,刀刃不鋒利,長短大小也不合適,弓箭則偷工減料,一拉即折。
上陣殺敵,沒有馬就算了,連兵器也過不了關。
“何況即便配有這樣的弓,也沒有幾個人能拉開。”
他繼續說,話中充滿了無奈。
就他一個人拉得開有用嗎?上陣殺敵不是逞個人英雄的時候,也要看看整個宋軍的配置啊。
傅念君無言,她差點忘了,這還是三十年前,即便三十年後的宋軍依然不盡如人意,但是好歹經過傅琨主持的新政,在軍備方面多有改善,漢人聰慧,知道在什麼方面補足。
改進武器是今後的朝廷大力發展的方向。
但是現在……
真可以說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了。
難怪會吃這麼多敗仗!
“這樣不行。”傅念君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由着對方挑釁,顯得我們太窩囊,長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咱們把城樓上的火把點亮一些,找城內那些好嗓子的打更跑堂的,到城門上來吆喝,還有,煮上幾鍋熱氣騰騰的羊肉,配幾壇燙酒來,犒勞軍士。”
齊昭若身後跟着的幾個文武官員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張鈐轄大手一揮,二話不說就吩咐了下去。
這在城樓上喝酒吃肉,軍紀何在啊?
衙門裡的一個主簿忍不住向齊昭若提一些“建議”,柳知州現在被百姓纏得脫不開身,自然這裡只好讓心腹看着了。
張鈐轄一拍那主簿的肩膀,大聲道:“還談什麼軍紀,這鄜州城裡的軍紀早就不像樣了,給弟兄們吃點酒肉又算得了什麼,說不定明日就是一場惡戰,咱今日就喝個痛快!”
這張鈐轄頗有幾分江湖漢的豪情,幾句話一說,城門樓上原本凍得瑟瑟發抖的兵士們立刻都雙眸亮了。
傅念君還未開口,齊昭若倒是很懂得接話,立刻笑道:
“張大哥,酒肉只是犒賞,以後有的是!打贏了西夏人,要吃什麼吃什麼,現在大家就好好吃一頓,饞一饞底下那些餓肚子的西夏人!”
城門上有笑聲稀稀拉拉地響起來。
傅念君也勾了勾脣,齊昭若倒是比她想象地更能和這些人打成一片。
現在齊昭若手裡有兵,他腰板子硬,所以傅念君的話也很快能被衆人接受。
城門上架起了大鍋煮羊肉,羊肉香味混着酒香味飄下城樓,叫來的那些打更跑堂的人都有一副好嗓子,吆喝起來極熱鬧,就算底下的西夏人聽不懂漢話,也很容易被帶進氛圍裡。
城樓上是熱熱鬧鬧和和氣氣的一片,底下的西夏人就更顯得飢寒交迫,流了一地口水的同時還要忍受宋軍對他們的精神折磨。
齊昭若推開軍士遞上來的一碗酒,對旁邊正啃着羊腿的張鈐轄道:
“硬仗不行,只得攻心了。”
張鈐轄很得意,一腿踏在城牆上,時不時就揮着手裡的羊肉對底下的西夏人大喊:
“格老子的,有種你們這幫狗孃養的殺上來啊!爺爺在這兒等你們呢?看見了沒?想吃不,想吃不?我呸!”
然後就扔一堆骨頭下去,抹了把大黑鬍子哈哈地笑:
“就你們這幫狗只配啃骨頭,來啃啊!”
就是因爲這班人粗俗,齊昭若早早讓傅念君下去了,當然也得顧及着她的身體,免得她吹了風不好。
張鈐轄喊過一通散了散酒氣,就對齊昭若豎起大拇指:
“齊統領,你這個婆娘娶的好!有腦子,一般人怕是降不住,你生得俊,還算能佔幾分好處。”
齊昭若:“……”
他就知道這人是喝多了。
齊昭若下了城樓,傅念君就近在旁一處徵用的百姓家裡休息,夏侯纓也趕到了,正端了一碗藥給她。
齊昭若隔着窗望着她的側影,想到了張鈐轄那幾句醉話。
可惜他沒有那個福氣,娶她做妻子。
“你也太胡鬧了,再怎麼說該想想自己的身體,你肚子裡還揣着個孩子的……”
夏侯纓沒說完,就被門口一陣響動給打斷了。
齊昭若神色有點尷尬,望向了傅念君。
“你……懷孕了?”
傅念君一口喝完了夏侯纓的藥,擦了擦嘴,纔對他點點頭:
“是啊。”
齊昭若的臉色更加難言:“你太胡鬧了,懷着身孕怎麼能來這種地方,你現在就回去……”
他這急切的模樣,倒真容易讓人誤會他纔是孩子的父親。
傅念君笑道:“就是現在我想走,可怎麼走?”
齊昭若:“……”
他覺得自己是被風吹傻了。
他都在做什麼?
他還讓她上了城樓,還讓她跟着自己一起熬夜。
傅念君倒是很淡定,“等鄜州這一關過了,我自然會走,你不用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