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並肩躺在並不寬的牀上,傅念君的手被緊緊攥在周毓白手裡,兩人都捨不得分開。
傅念君有無數的話想和周毓白說,但是她想到了他眼下的青黑,最後還是說:“你先睡一會兒吧。”
周毓白也確實累了,側頭靠在了傅念君的頸側,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傅念君看着他的睫毛,心裡一陣柔軟,忍不住想,如果肚子裡的孩子像他,該有多好看……
腹部是一陣溫熱,周毓白的手掌正好覆蓋在了那裡,傅念君也把手蓋在了他的手背上,閉上了眼睛,竟然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等到兩人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變了顏色,看來是快進入黃昏了。
傅念君想起來,兩人似乎都還沒有吃午飯。
周毓白已經坐起身來了,眼睛裡有着剛睡醒的朦朧之色,傅念君有點出神地盯着他。
“先吃點東西吧。”
他有點好笑地對她說着。
小別過後,她看着他的目光倒似沒成親前那樣癡迷了。
傅念君有點不好意思,夫妻兩人一見面就躲在屋裡睡覺,怕是要被人笑話了。
來送飯的人竟然是單昀,他說傅念君身邊那些人,包括齊昭若,都已經去休息了,這幾天他們守城,每個人都已經到了最疲憊的邊緣,現在援軍入城,一切都可以讓他們接手了。
“啊!”
傅念君放下筷子,然後看着周毓白,有點心虛地說:“鄜州城的知州還被關着呢……”
周毓白笑了一下,看着她說:“放心,已經處理了,有我呢。”
有我呢……
傅念君心裡一軟,是啊,他來了,她就可以什麼都不管了。
兩人快速吃完了飯,傅念君便要周毓白說說渭州城裡的情況。
“本來也沒什麼大麻煩,爲了營救王相公,費了點功夫。”
樞密使、參知政事王永澄。
傅念君嘖了嘖舌,聽他把話說完。
王永澄此人,雖然在朝時和傅琨多意見相左,也比較固執守舊,不願意打仗,但是唯有一點,卻是忠君愛國,他出任樞密使後,統領這次戰事,反而是對戰局的有利,所以傅念君從來不擔心周紹雍有能耐能夠策反王永澄。
但是他身邊的人,就太不好說了……
渭州必然有此一難,沒有兵行險招,就始終埋藏着巨大的隱患。
傅念君心裡也替周毓白捏了把汗,又是延州的戰事,又是渭州的官場,他還是個無法領兵掌權的皇子,她難以想象他做這些有多艱難。
“幸好臨行前爹爹給了我一道密旨,幫我省去了很大的麻煩。”周毓白說道。
傅念君立刻接口:“是王大人那裡的麻煩吧。”
王永澄怎麼可能對傅琨的女婿和顏悅色呢?
若非皇帝的信任,多給了一件法寶,怕是周毓白即便救了王永澄,還要被他反過來懷疑。
“總體來說還是好的,李元宗也不過爾爾,他派了五萬人悄悄逼近渭州,其餘的便大張旗鼓來取鄜州,最後沒想到兩頭都落空了。”
“那五萬人全部都?”
周毓白點點頭,嘆了口氣:“實在不容易,渭州附近的駐軍不少被周紹雍的勢力滲透,朝廷派的親兵又是那種樣子,你知道的,我和狄將軍花了好幾個月的工夫練兵,甚至一一拜會了曾經的西軍世家,連人家家中的老遺孀都請動了出山。”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傅念君卻能從這裡聽出了艱辛。
她面對的僅僅是一個鄜州城,城內駐軍加上百姓,也沒有多少人,就已經這樣艱難了,可想而知他面對着的整個不堪一擊的大宋軍隊和千瘡百孔的邊境邊防,該是多麼辛苦。
“你不願意暴露身份,就是因爲皇子的身份反而限制你做這些吧……”
傅念君心疼地摸上了周毓白的臉。
如果這場仗贏了,他無疑是其中最大的功臣,但是他卻沒有資格領功,在這裡,他一直扮演着一個隱形人,一直都只能充當着樞密使和經略使身邊的幕僚這樣的角色。
“現在也不用隱瞞什麼了。”周毓白蹭了蹭傅念君的鼻頭,“我有個這麼出色的王妃給我長臉,我真高興,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
傅念君卻是蹙了眉,有她的擔憂:“我當時是無計可施了,本來我一直都不想暴露身份的,傳去東京城肯定會有閒言……”
“別怕。”
周毓白擁住她。
“這場仗結束,在東京城裡的事情也該有個了結,沒有人會盯着你這個過錯。何況你守住了鄜州城。”
傅念君不想認什麼功勞,她只想和他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了結……”傅念君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也替周毓白感到開心:“等贏了這一仗,官家想必也能念着你的功勞,那儲君之位……”
周毓白卻突然掩住了傅念君的嘴巴,輕嘆着說:“經過這一次,其實我倒是偶爾會想,只要我把周紹雍除了,再將張淑妃定了罪,或許那個位子,由六哥來坐也沒有什麼,念君,能夠和你還有孩子在一起我就……”
傅念君反過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有點生氣地看着他:
“你在胡說什麼!你得到你應得的東西有什麼錯,你看着這樣的軍隊和天下難道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嗎?你忘了曾經你說過的那些誓言麼,還有、還有你答應過我的事呢?我是不想做皇后,我只想做你的妻子,但是你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我和江山社稷從來不是你的二選一,你去選擇江山,我選擇你,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這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周毓白愣了愣,眼中有瀲灩的光芒閃過。
是他太多慮了,是他鑽牛角尖了。
他怎麼能懷疑呢,無論經過多少事,她始終都是那個他們初見時堅強大膽,不懼一切的她,她沒有那麼柔弱,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
“我知道了。”
周毓白吻了吻她的脣,呢喃道:“我說過的話,我一句都沒有忘記,念君,我要你陪着我。”
傅念君因爲他這句話腿腳一軟,紅着臉說:“我當然會永遠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