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穿着非常簡單,亞麻質地的白襯衫,袖口整齊的捲起,下/身是一條簡單的黑色西裝褲。
她還記得,他偏愛白色和灰色,時隔五年他的喜歡依舊沒變,人羣中的他清俊挺拔、英氣逼人,不同的是,現在的他眉宇間都散發着成熟男人的氣息。
眼前的男人明明跟記憶中的是同一個人,同樣的白衣黑褲,桑恬卻覺得有些陌生了。
徐慕延低頭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從來都是清澈而可以一望到底的,以前她清澈的眼底總是帶着幾分淘氣,笑起來像兩彎小月牙。現在她的眼底依舊清澈卻十分沉靜,如一汪毫無波瀾的清潭,激不起一絲漣漪。
又是一陣心疼,徐慕延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將她纖細柔軟的手完全納入掌心,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更貼近她的心。
“我要回家。”桑恬忽略他掌心傳來的溫暖,目光澄澈清冷的看着他。
對視十秒,徐慕延妥協,“好,我送你回去。”
桑恬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開口:“徐慕延,我們現在已經什麼關係都不是了,請你不要隨便牽我的手。”
掌心一空,徐慕延內心一片苦澀,率先邁開一步,轉身看向她,“走吧。”
“等等。”桑恬叫住他,“你不是說要去吃東西嗎?我自己回去。”
吃東西只是藉口,他只是想跟她多呆一會兒,他走回她身邊,“先送你回去。”
僵持無用,桑恬沉默的往公交站走去,邊走邊伸手到包裡掏硬幣,突然想起之前公交車上的那一幕,便多拿了一枚硬幣。
快走到公交站的時候,桑恬又一次被某人拉住了,“還有幾個站?”
桑恬直覺得他是故意的,剛剛纔說過別隨便牽她手,她抽回手的同時把一枚硬幣留在他掌心裡,“三個站,給你硬幣,別亂砸錢了。”
手指摩擦着那枚硬幣,徐慕延笑了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們走回去好不好?”
“走回去?”
“嗯,就當散步。”
像以前一樣,如果路程只有兩三個站,桑恬總會提議“我們走着去好嗎?就當是散步”。
往事又自作主張的飛進她腦海裡,那時候覺得只要能跟他呆在一起,做什麼都是快樂的,何況是和他一起走一段路?人開心的時候看什麼都是美好的。她在小說裡看到這樣一句話“只要這樣一直走下去,便能走到地老天荒”。每次她和他一起走一段很長的路時,腦子裡都會想:我和慕延也會一直走下去,不用走到地老天荒,只要能一起走到白頭便好。
現在……大概只會一路沉默而已,她轉身,“不了,還是坐車回去吧。”
到底還是上了公交車,不過十分鐘便到了。
徐慕延沒有要走的意思,一直跟她並肩而行,直到樓下,看到依舊漆黑的樓道,他終於忍不住皺眉,“爲什麼租這麼老的房子?樓道的燈都壞了,太不安全了。”
因爲離b大很近,每天都能路過那裡……這是剛畢業的時候,桑恬選擇租住在這裡的原因。後來,則是因爲習慣了,不想再重新去習慣一個新的住處。
“燈是不久前才壞的,應該過幾天就好了。”桑恬出聲解釋,其實樓道的感應燈一年前就不靈活了,最近好像越發不經用了,已經很久沒亮了。她頓了頓又說:“反正我也習慣了。”
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稍顯膽小的少女了,幾年的磨練,讓她漸漸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慢慢的她好像對任何事都變得越來越勇敢,唯獨對感情依舊缺乏一份勇氣。
記得那晚他到樓道等她的那天就已經是壞的了,現在已經過了2個星期了,竟然還沒修好,徐慕延都要懷疑這個小區有沒有物業管理了。
“我再幫你找個房子,不要住這裡了。”他快速的做決定。
“不需要。”她斷然拒絕,開始數着臺階走上樓。
徐慕延看着她的背影,默然跟在她身後,看到她穩穩的一步一步往上走,一直走到家門口才掏出手機,藉着手機屏幕的光照在鑰匙孔上打開家門。
她轉身回頭,“我到了,你回去吧。”
他點頭,“你先進去。”
她沒再說話,踏入家門後便把門關上、反鎖。她沒有立刻走開,而是倚着門背靜靜地聽門外的動靜,大約五分鐘後,她才聽到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他走了。
洗過澡後,桑恬沒有立刻回臥室,而是走進那間小小的次臥,從角落拉出一個大紙箱,撕開透明膠帶——開封。
這些都是跟他在一起時,他送給她的東西,或者是兩個人一起買的東西,還有他們的相片,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全部封存在這裡。
當初是下了決心要把這些東西全部扔掉,最終還是捨不得。
在底層翻出那條木珠手鍊,已經不是原來的顏色了,有些發黑,卻依舊圓潤光滑。桑恬坐在地板上,愣愣的看着這條手鍊,幾次想把它套入手腕,到底還是忍住了。
許久,她才放回紙箱,重新把紙箱封閉起來。
連同記憶的匣子一起封閉。
——
第二天桑恬就報了一個旅行團,地點是距離b市只有五個小時車程的小鎮,三天兩夜的短旅,後天早上出發。
今天她沒有再去咖啡廳,下午去菜市買菜,晚上一個人煮了三菜一湯,吃得很飽很滿足。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應該要對自己好一點。她學做飯,偶爾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時常給自己添置新衣服、新鞋子……跟許多年輕女孩子一樣。
房東是一對退休的老夫妻,特別好說話,今年年前,當她提出想把房子的牆壁重新刷白,他們很快就同意了。
最後自己花錢買了新的沙發,榻榻米,各種裝飾的小玩意兒……這個小公寓漸漸像她桑恬的家,偶爾夜班被夢驚醒時,也不再那麼孤單害怕……
——
徐慕延下班後便直奔這家咖啡廳,卻沒有看到桑恬,反而在門口碰見卓越了。兩個男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十分清楚對方來此的目的。
“一起吃飯吧。”最後,是徐慕延先開口。
卓越點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在這裡吧,這幾年我和桑恬經常在這吃飯。”
好似在刻意提醒徐慕延,他在美國的這幾年,一直在桑恬身邊的那個人是他,言語間不自覺的帶着一絲挑釁。
徐慕延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竟無法反駁,因爲卓越說的是事實。
落坐後,服務員很快就過來了,卓越和桑恬早就是店裡的熟客,又是老闆和老闆娘的朋友,自然不能怠慢了。
“卓先生,現在可以點餐了。”服務員拿着小本子站在一旁,隨時等着記錄。
跟正統的咖啡廳相比,“彼岸”自是稍遜一些,食物卻很豐富,中西餐都有,卓越點了一份中餐套餐,徐慕延點了一份牛排。
“桑恬從來不吃牛排。”卓越看到徐慕延拿起刀叉時突然開口。
徐慕延手一頓,有些不可置信的說:“怎麼會?她以前都吃的。”還記得以前,他帶她去吃牛排時,她從來都是隻拿叉子,不拿刀。每次都要等他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之後,她纔拿着叉子一塊一塊地戳起來吃得很開心。
當然……這些事情,卓越是不知道的,他說:“大概是因爲你在國外,大多時候都是吃西餐,她下意識的就抗拒西餐了。”
徐慕延卻突然笑了,肯定地說:“不是。”
只是因爲沒人幫她把牛排切成小塊,所以她寧願選擇不吃。或者……只是單純的怕觸景生情?不管是哪個原因,至少都是因爲他。
卓越拿着筷子的手一頓,不可否認的,現在的他很嫉妒徐慕延,嫉妒他與桑恬的那兩年,硬生生地把他這五年比了下去。
難道愛情裡真的只能是先來後到?
有些東西總是旁觀者清,那時候徐慕延對桑恬是什麼樣的感情,卓越大概是最清楚的那個人。每次看到桑恬笑得甜甜的樣子,卓越都會有一種感覺:有一種女孩,你看着她幸福,便覺得很美好,無關愛情,只是單純的覺得很美好。
或許是這個原因,所以當他看到桑恬一點點沉靜下去,再也沒有往昔的笑容時。他竟然覺得很心疼,很想很想讓她變回以前那個笑起來很甜很幸福的桑恬,那種願望日積月累越來越強烈。
桑恬吃完飯後,收拾好廚房,便到樓下走走。
再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她一踏上樓道臺階,許久不亮的樓道感應燈竟然一下通明起來,很亮。她擡頭看向那盞燈時都忍不住眯了眯雙眼,逐層而上,一路都是光亮一片。
物業管理怎麼突然把燈都換了?而且全是高瓦數的,沒有哪個樓道裝這麼亮的感應燈吧?反正她是沒見過……
雖然有疑惑,但是她也沒有多想,畢竟有了燈是好事,對此她還是非常開心的,以後再也不需要數着臺階上樓了。
——
陳姐照慣例彙報行程,她話一落,徐慕延開口,卻無關工作,“幫我整理一份最近開盤的樓盤……最好是b大附近的。”
他對她說過,回來了,以後便再也不走了,至少得有一個家。
“好的,我馬上去辦。”陳姐知道徐慕延現在一直住在酒店,置個家是遲早的事情。
晚上結束一切應酬後,已經是晚上11點了,他把車開到桑恬家樓下,擡頭看到從她的小公寓裡透出的暖光,突然覺得很安心。
桑恬正在整理明天要帶的行李,行程短,帶的東西很簡單,沒幾分鐘就收拾好了。
正要關燈回房睡覺時,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請問你是?”
她的電話號碼竟然沒變,還是以前那個,徐慕延抓着電話的手不由得一緊,啞聲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