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04小姐進王府
“賤奴,天都大亮了,你還躺着不動,想偷懶到什麼時候?”兩個健碩的家丁粗魯地從刑房裡將尚在昏迷中的廿一拖拽出來,晾在院子裡不問青紅皁白,直接一頓拳腳。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已經是深秋時節,廿一卻只穿了一條單褲赤着上身,背上的鞭傷因這番踢打再度開裂,滲出的血水猩紅刺目,他痛得驚醒過來,但僅僅只是本能地蜷縮成一團護住要害,沉默着任由打罵並不反抗還手。
按照以往的經驗,那些打罵他的人一會兒就會停手,畢竟許多髒累的活計還等着他去做,真將他打得動不了,累得還是他們自己一點也不划算。
果然,那兩個家丁看出廿一傷的並不輕,就比平時稍稍收斂幾分,隨意打罵兩下發發牢騷,便收了手將他踢到井邊潑了一桶冷水,吩咐道:“管事的說中午前後二小姐就回府了,以後都住在春和園裡,你快去把那邊裡裡外外的地板再擦一遍,一會兒若是查出還有一星半點灰塵印,定有你好受的。對了,擦完地板趕緊去下面車馬院候着,說不得還要侍候主子下車,幫着搬運行李。”
廿一應了一聲,掙扎了幾下才爬起來。眼看就要到中午,容不得他處理傷口,必須馬上去幹活,否則幹不完又要受罰。
昨晚不知爲何一向對廿一和善的大公子竟親自將廿一狠打了一頓。大公子是習武之人,出手比一般家丁更狠,雖然只打了五十鞭,卻是鞭鞭見血皮肉翻卷痛入骨髓。廿一受刑過程中昏厥好幾次,最後潑鹽水都醒不過來。
再加之廿一前兩天剛被王爺整治過,膝蓋上還算小傷,雙腳被竹杖打得血肉模糊這纔剛能站起來走路,就又捱了大公子的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纔會一直昏迷到早上。否則像這種程度的刑責比每年一次王妃祭日時的大刑輕了不少,廿一早已習慣,通常情況只要手腳能動,是絕對不敢耗到天光大亮還不幹活。
兩個家丁在廿一耳畔聒噪,廿一卻是神遊天外。
家丁們提起的二小姐廿一聽大公子講過,那是王爺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兒。據說二小姐生母的出身不好,不過長相酷似先王妃,先王妃遭歹人擄劫后王爺鬱鬱寡歡,下人們看着心疼才找了那女子替身。可惜假的真不了,容貌再像性情才華也是遠不如。沒多久王爺得到了先王妃行蹤消息大喜過望,就給了那替身女子一筆錢將她打發走了。
當時王爺並不知道那女子已經身懷有孕。後來那女子挺着大肚子找上門來,希望王爺能收留她,那時先王妃剛被尋回來性命垂危,王爺哪有心情搭理別人?他自是不肯見那女子,只交代下人打賞了錢財讓那女子再也不要來找他。那女子倒有幾分骨氣,收了錢當場發了毒誓再沒有出現。
機緣巧合,冥冥中自有定數,十六年後二小姐恰被王府一位見過她生母的老家僕認出,不過二小姐的生母已經過世多年,二小姐是被一家好心的商戶收留才能平安長大。二小姐畢竟是王爺骨血,千金貴體豈能流落在外?王爺於是讓管家秦順親自帶了金銀備好車馬護衛,重禮答謝了那戶收養二小姐的人家,迫不及待將二小姐接回府中。
二小姐的身世頗爲曲折可憐,但這些都不是廿一關注她的理由。他對二小姐充滿了期待,只是因爲二小姐的生母與先王妃長相相似,那麼二小姐應該多少與她母親長得像纔會被認出。
一想到馬上就能看見酷似先王妃的女子,廿一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他是知道的,在他懂事後不久,就有人偷偷告訴他,他的生母是先王妃,而他的生父就是那個毀去先王妃清白的歹徒惡棍。但他明白,如果先王妃沒有死還活着,估計也是絕對不肯認他這樣的孽種。可母親既然肯生下了他,會不會就是對他存了幾分憐憫?在他的想象之中,他的母親一定是天下間最善良的女子。那位與他的母親容貌相似的二小姐,會否有同樣的性情呢?
平南王妃慕容氏去世後一年,聖上賜婚,將岳陽郡主齊氏嫁給秦冶源爲續絃,這是皇家恩寵也是爲了在秦冶源身邊安插個有身份的眼線。
岳陽郡主的父親是皇族旁支,沒有什麼實權卻結交了不少名流,郡主本身也是國色天香溫柔賢惠。秦冶源再婚之後,平南王府更是蒸蒸日上門庭若市,達官顯貴往來不斷,才子佳人越聚越多,不得不再度擴建。
平南王府所在是南方樞紐愈城,此城本爲依山而建的要塞,百年間日益繁華人丁興旺,城中易於建房的平地向來緊俏。以平南王的尊貴身份,想要徵地擴府只消一句話,可秦冶源不願侵佔王府周圍已有的民宅,於是特別請了高人名匠,就在王府背後的大山另闢蹊徑,依山勢新建院落與王府舊宅相通,新宅建成後隱於半山腰,雲霧繚繞之時各色亭臺若隱若現,彷彿空中樓閣,觀之宛如仙境。
周小小揭開馬車車窗上的簾子,向外窺視,嘖嘖稱奇。早有人告訴她愈城的繁華和平南王府的恢宏壯麗,不過親眼所見比道聽途說來得更深刻震撼,只遠遠觀瞧匆匆一瞥,足以讓她心馳神往。
周小小——不,她在心中默唸,她現在已經是平南王的女兒秦瑤,再不是那流落街頭帶着一幫小弟坑蒙拐騙的野丫頭。而那仙境一樣的平南王府將成爲她日後的居所,她何其自豪得意?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她再次整理了一下發髻和衣衫,藉着這樣的動作試圖調整緊張的心緒。
“二小姐,王府到了,請您下車吧。”奉命去迎接二小姐歸府的管家秦順下了馬,走到近前,在車外恭恭敬敬稟告了一句。
秦瑤心想,聽說富貴人家的女眷們不都是可以乘着車馬轎子直接進到二門,怎麼纔到王府大門就讓她下車呢?不過她以前也沒有機會以小姐的身份進出有錢人的家宅,如今決定初來乍到還是謹慎一些,管家怎麼說她就怎麼辦,免得露怯。
隨車陪着的丫鬟婆子將車門打開,攙扶着小姐從座位上站起來。
秦瑤心裡又開始嘀咕,以前她蹭別人的馬車,下車的時候都直接往下一跳乾淨利索,哪似現在這般全身包裹在繁複華麗的綾羅綢緞之內,腦袋上插着各種簪環,行動極爲不便。估計是要等人搬了馬凳在車下襬好墊腳,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下車。
管家秦順扭頭衝跟班小廝使了眼色,小廝立刻會意,從一衆恭候迎接的家丁後面招來一個粗布青衣的少年,勒令道:“賤奴,怎麼纔過來?還不快侍候二小姐下車。”
廿一立刻跪伏在地,以長期殘酷訓練而成的卑微姿勢垂着頭膝行爬到馬車旁邊,用手撐起身體,調整好高度,擺平了脊背,如木質的馬凳一樣等着被人踩踏。
秦瑤注意到這少年身上穿的粗布青衣已經洗得發白,有多處破損,上衣之下遮掩的單褲更是破爛不堪辨不出本色,褲腳磨損的利害,露着傷痕累累的小腿,赤着一雙青紫紅腫的腳沒有鞋襪。他這樣的打扮,與周遭衣着鮮光的王府家丁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想來是個奴隸。
在大齊等級制度森嚴,國法規定奴隸同牲畜物品,算不得人,可以隨意打罵折辱殺戮買賣。有錢有勢的人家養奴隸專門做些低賤苦累的活計,或者供主子們發泄消遣。所謂伺候主子上下車馬,其實就是以活人充當馬凳,讓主子踩踏。如此低賤的事情自然是奴隸來做。
秦瑤以前也見過這樣的排場,貴族出行奴隸墊腳,百姓跪拜讓道,她當時很是羨慕,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親自體驗一把,心裡極爲爽快,也顧不上同情這個奴隸,只當他是傢什物件懶得多看一眼,直接就踩着他的脊背下了馬車。
不過秦瑤能感覺出自己踏上那少年脊背的時候,那少年的身體突然顫動了一下,她嚇了一跳險些站不穩,還好左右都有人扶着,她也是機靈的,趕緊落了地。她明明不重,這奴隸爲何受不住,還是他故意想讓她出醜?
有了這樣的懷疑,秦瑤就不免偷眼回望了一下。卻見那奴隸少年泛白的青色粗布衣後背襟已經印出了一片血色,難道他的背上原本就有傷?奴隸捱打受罰司空見慣,許是他犯了錯遭了刑責傷還沒養好,被她踩在傷處痛楚難當纔會晃動。看來不是故意害她,還真是有點可憐。
秦瑤只是這樣想了想,很快注意力全都被王府的富貴景象吸引,再沒半點心思可憐一個卑微的奴隸。
秦瑤從懂事起就沒有過上好日子,母親本來有些錢可惜被一個長得漂亮吃軟飯的壞男人騙走了。母親無奈之下只能繼續賣笑,整日除了吃穿打扮根本沒空管她這個拖油瓶,她基本上是個有娘生卻沒人教養的野丫頭。只一點,母親似乎是不願她長大後淪落風塵繼續做皮肉生意,所以一直將她扮成男孩,讓她從小混跡街頭,寧可她滿嘴髒話與一幫小子偷雞摸狗打砸搶,也從不許她碰女孩子該學的那些女紅廚藝。
後來母親不幸染了病,花光了所有積蓄欠了高利貸身體也不見起色,漸漸瘋瘋癲癲,沒多久就嚥了氣,那年她才十三歲。她賣了所有家當葬了母親,連夜逃去別處躲債。她人小力弱不識字,只有打雜要飯順便小偷小摸,還要防着人販子,一路跑跑逃逃吃了不少苦。
好不容易長大點,到了一個偏遠小鎮子,收了幾個同樣流離失所的小弟,雄心勃勃打算髮展一個幫派走江湖路。結果突然冒出一批人,硬說她是平南王的女兒,要接她回去享榮華富貴。苦盡甘來,一步登天,她做夢也沒有想過的大好事竟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