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40前途路渺茫
初六、初七連着下了兩天凍雨,期間夾雜着小雪,比往年這個時節寒冷許多。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然而初八,王爺還是將秦瑤送出了家門。
秦瑤自己也很願意早點離開。絕對不是因爲她嘴上說的多麼忠於王爺,恰恰相反,她在望不見王府的地方偷偷摸摸長出了一口氣,多日來越發嚴重的壓抑感覺,夾雜着對王爺的恐懼和敬畏這才稍稍減輕了一些,整個人如出了籠子的鳥兒,可惜腳上還拴着一條金鍊子,並非自由只是放風而已。
秦瑤知道前途路渺茫,正像這陰晴不定的天氣,又似被風雪凍雨翻攪的滿是爛泥的土地,夾雜着也許永遠也猜不到躲不開的陷阱。她喘了幾口氣,依然鬱結在心,無法真正開懷。
透過車窗,秦瑤能看到耀武揚威的秦三才,剛剛高升的他換了一身體面的新衣,特意挑了一匹高頭大馬騎了,表現得兢兢業業督促着全隊人馬前行,不過他生相猥瑣總讓人覺得是小人得志的滑稽模樣。
秦瑤心底禁不住好笑。此次出行隨從總管事是秦三才,他主動毛遂自薦,她則是順水推舟賣個人情。換了別的小姐未必會看得上秦三才的能力和品行,不過秦瑤最喜歡用這樣的人。
通過這段時日的接觸觀察,秦瑤覺得秦三才是個真小人,最在乎的就是錢財和麪子,只要抓住這兩點,使喚起來相當容易,比那些看似純潔高尚品行端正卻讓人無法琢磨他究竟想要什麼的人好控制。再者秦瑤清楚,出門在外尤其是此行真正目的並不是去做好事,帶個忠厚老實一身正氣的人說不得良心氾濫根本是唱反調,秦三才奸猾狡詐心黑手辣,到時秦瑤自己不忍或不敢下手做的,都能讓秦三才代勞。
另外就是秦瑤一己私慾,心想着萬一事情敗露要跑路求生,那她絕對能狠下心將秦三才當墊腳石替死鬼,過河拆橋。對王府裡別的管事,她還真有些捨不得。
護衛、家丁、小廝、丫鬟、婆子足足帶了三十多口子人,秦瑤出行的隊伍浩浩蕩蕩,除了她的豪華馬車,後面還跟了三車有身份的女僕和四大車裝的滿滿當當各色行李。
護衛和有身份的男僕都是騎馬代步,小廝們多數是徒步跟從。
而廿一,整隊人馬中唯一的奴隸,則被視爲牲畜。出發的時候他是雙手被繩索捆綁,由一個小廝牽着,先是充做馬凳依次跪在每輛車前侍候着主子和女僕們上了馬車,接着是像那些備用的騾馬一樣被拴在了行李車後面跟着小跑。
廿一此時雖然沒有腳鐐磕絆,不過道路溼滑泥濘,凍雨結冰,傷痕累累的赤腳走不遠就已經寒冷僵硬痛得麻木,彷彿與身體分了家。上一次隨着二小姐外出賞紅葉,對於廿一而言還算是不錯的回憶,但是這一次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昨天王爺叮囑秦三才,特意給廿一立了十日一次例行刑責的新規矩。昨晚上算是第一次,藤鞭五十下,以後按這個數字,用什麼鞭子什麼棍子怎麼打打哪裡都由秦三才決定,若是廿一不老實犯了錯,刑責可以翻倍。
廿一昨晚上前半夜是被倒吊着打了五十鞭,後半夜又被秦三才派去磨坊推磨,一宿沒睡。五十藤鞭比那五股生牛皮的鞭子弄出的傷少一些輕一些,可畢竟還是將舊傷打得綻裂,又是一宿未睡辛苦勞作,廿一到現在能維持清醒,全靠着深厚內力支撐。
受刑幹活,廿一都是捨不得穿着那件舊夾襖,一般是赤着上身,直到早上出門他纔在身上套了一件單薄破爛的外衫,仍是不想將那舊夾襖污了。
其實廿一現在穿的外衫最初也算是齊整體面料子柔軟色彩鮮亮,由二小姐親自縫的第一件看起來還像樣子的衣服。不過穿出來才一日,秦三才就覺着扎眼,逼着廿一在泥地裡打滾又狠狠抽了他一頓鞭子,總算將那衣服弄得本色全無破破爛爛,符合了一個低賤奴隸的身份。
好在二小姐並沒有過問衣服爲何變成了這樣,廿一心想,或許二小姐根本不曾意識到這會是同一件衣物,否則他還真不好交待。按照以往的經驗,得罪哪一頭最後捱打受罰的都是他。
聽說二小姐去北方要住上很長一段時間,別的僕人們都是各自帶了一些行李,唯有廿一思量再三,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褲子這兩件之外,就只帶了那件舊夾襖和二小姐賞賜的毯子。他一早幫忙搬運行李收拾馬車的時候,悄悄將自己這點家當壓在了行李車最底下,混在鋪墊車子的毛氈之中,儘量減少存在感,免得引起秦三才的注意。
從愈城到榮城至少要多半個月的行程,榮城地處北方,比愈城寒冷許多,廿一隻是希望到了那裡他還能有禦寒的東西。與其指望寧家宅子裡可以撿到合用的破爛,還不如提前帶上兩件藏妥了以防萬一。
至於吃飯喝水的器物,廿一併沒有將這些天用的那個大瓷碗帶出來,就留在了王府,說不定別人撿到了還能廢物利用。其實像他這種低賤奴隸使過的東西,又是易碎的,出門在外沒人會願意幫忙保管,生怕沾了晦氣。他又不可能將碗拿在手裡掛在身上,求人自取其辱不如不費那心神。反正奴隸吃的也就是餵馬的剩料,粗黑的糠餅,用手掰着放嘴裡用不着碗;喝水就趁着被派去拎水或是洗刷馬兒的時間,在溪邊井邊解決,倒也不必犯愁。
王爺讓大公子秦放送二小姐一程。向榮城走是該出北門,可二小姐提出臨行前去先王妃陵寢拜別一番。此舉讓王爺和大公子都甚爲滿意。於是這一行人是出西城門,直奔先王妃陵寢的方向。
廿一漸漸發現道路熟悉,大隊人馬是去往先王妃陵寢的方向,他心頭怎麼也壓抑不住生了幾分妄念。
廿一早覺得這次王爺應該不只是單純地送二小姐去北方讀女學這麼簡單。以平南王的財力,在榮城買地置宅相當簡單,何苦讓二小姐借住在富商寧家?難道王爺找了十幾年,終於發現那惡徒是藏在寧家不成?倘若是這種推論,那又爲何讓二小姐涉險接近呢?除非是王爺有了更深遠的陰謀籌劃,纔會讓二小姐不遠千里離開王府親自去做什麼。
如此一來,廿一不免懷疑自己恐怕沒有希望再活着回到愈城。秦三才早上幾乎搬空了刑房,將這些年來爲廿一特製的各種刑具只要輕便好拿的全都裝箱子帶上了。就算沒有平時小懲大誡的毒打,只用那十日一次例行刑責,以秦三才的手段將人整治的死去活來不是難事。
所以廿一開始期待,能在離開之前,最後一次去先王妃的陵寢看看,哪怕是遠遠磕幾個頭,也算是與母親拜別。他甚至盤算着,一定要想個辦法懇求二小姐,將來能將他的骨灰帶回,撒在先王妃的墳前。像他這種揹負罪孽而生的人,註定死後要下地獄吧?生不能爲母親帶來快樂,死不能陪伴母親身旁盡孝,唯有將骨肉以那種方式還回,希望母親不要嫌棄。當然也許他的結局是被棄屍荒野,或者連屍骨都是殘缺不全,沒有人肯願意幫他帶骨灰。
他禁不住苦笑自嘲,他剛纔究竟是爲什麼,居然會異想天開不由自主以爲二小姐能幫他呢?她那麼明確說只是玩玩他,他死了,她沒的玩,怎麼可能再管他?
秦三才陪着大公子策馬走到隊尾,像是巡查的樣子。
廿一再次強提真氣默默運功,努力維持着清醒。因爲行李車上已經沒有了再裝一個人的地方,他若暈倒無覺,很可能是被拖拽着走。那樣衣服會更加破爛,沾染滿地泥水,他不想以過去先王妃祭日時那種狼狽的樣子與母親拜別。他要堅持着不倒下,清醒着熬到先王妃的陵寢就好。
秦三才每次揮鞭子抽打馬匹的聲音,都讓廿一心寒顫抖。他知道秦三才一直盯着他,不過是礙於大公子的面子,怕掃了大公子雅興,暫時還沒有出手責罰他而已。可大公子最近的態度越發疏離,廿一完全能夠感覺到。如果秦三才發現這一點,他或許就無法清醒着去到先王妃的陵寢,若錯過這最後的機會,將來死時他或許不能安心。
“那賤奴沒吃飯麼?怎麼走的這麼慢,拖拖拉拉的。”大公子不冷不熱問了一句。
秦三才心想以前大公子對廿一都頗爲照顧,如今問話雖然是奚落的口氣不過多半還是想讓那賤奴好受一些,他忙不迭陪着笑臉答道:“大公子,那賤奴最近天天都有飯吃,只是昨晚按王爺新立的規矩例行刑責。原本爲了不拖累今日行程,刑責過後該叫那賤奴休息。偏巧磨房的驢子生了病,府裡趕着用新磨的糧食,小的這才勉爲其難派了那賤奴去推磨,也算是臨走了幫個人情。”
廿一偷眼觀瞧,只見大公子微微皺眉,明顯是面色不悅。廿一心一沉,丟棄所有幻想,思量着多半是在劫難逃又要挨頓狠打,他索性還不如現在就暈倒了,說不定省去了麻煩。
這時就聽有個小廝從前面跑過來傳話道:“大公子,二小姐請您去商量個事情,最好三管事也能過去聽聽。”
望着大公子和秦三才策馬離開,尋着二小姐的豪車而去,廿一稍稍鬆了一口氣。他不知怎的,剛剛丟棄的幻想又迅速回到心中,有幾分期待着二小姐多說些事情能將那兩位拖得久一些,這樣他是否就可以多清醒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