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44特殊的慶祝
“我沒醉……嘔……”秦瑤迷迷糊糊之中,一邊吐一邊還在強調她的清醒。
小秋和暖紅這時已經放棄了言語勸哄,因爲發現二小姐基本已經是醉的認不清楚人,多說無用,於是很默契地閉嘴,加快了手上動作。一個拿着沾了溫水的布巾爲二小姐擦臉,另一個調對醒酒的湯汁。
廿一此時是跪在車內,舉着銀盆承接二小姐吐出來的污穢之物,充當盆架子。原本二小姐這輛豪車內奴隸是絕對沒資格進來服侍的,無奈別的丫鬟小廝們手腳力氣不足,讓他們舉着沉重的銀盆在顛簸的馬車內跪不了多久就體虛手軟,若用木頭架子又不似活人那樣靈便能隨着二小姐無意識的動作及時接住穢物。
暖紅主張找個習武的家丁上來,秦三才卻推薦了廿一來做這個誰都不願幹又髒又累的差事,說是廿一從小就被訓練成傢什物件,跪着舉那沉重的梨花木棋案几個時辰都能紋絲不動,讓他託個銀盆綽綽有餘。
小秋和暖紅都有些猶豫,正趕上二小姐又開始吐,於是沒時間再思量找什麼人,就近將車廂外的廿一叫進來先用着。
這一切還要從中午那頓飯說起。
今天中午,一行人途經一座小鎮,鎮上有一家遠近聞名的酒樓,常有人長途跋涉只爲來此饕餮一餐,一飽口福之慾。過了初六,許多商旅們就已經是出門在外營生,因此這酒樓內紅紅火火熱熱鬧鬧。
秦瑤最喜歡熱鬧繁華,好不容易到了個像樣的鎮子,看到個像樣的酒樓,怎能不去坐坐吃吃?
可惜秦瑤他們來的晚,二樓的雅座都已經是有了主。秦三才請示二小姐是否亮出身份清場,秦瑤卻說坐在樓下也無妨。
秦瑤其實存了私心,她一進酒樓便看見幾個江湖人正在談天說地,就算樓上有地方,她也想留在樓下,靠近那些江湖人聽他們說話。於是她帶着隨從選了臨近的桌子,一邊吃飯一邊側耳傾聽。
一開始江湖人無非是在吹噓自己的本領和見過怎樣的市面,後來不知是誰堅持聲稱他是認識武林盟主的,還與燕飛鷹燕少俠是拜把子的兄弟。
秦瑤聽到這裡耳朵都立了起來,不過她也是街頭上混過的,好面子吹牛皮的事情她做過許多次,江湖人的話有的時候不能當真。
那自稱是燕少俠拜把子兄弟的江湖人爲了證明他與燕少俠多麼熟絡,還故意講了一些鮮爲人知的隱秘。比如說前段時間燕少俠被魔教的人伏擊受了重傷,虧得是離魂劍戰鋒及時趕到相救。
他剛講到此處,就有人質疑道:“我說王二,你吹牛皮也不先打聽清楚了。離魂劍戰鋒戰前輩是隨後才趕到,據說當時救了燕少俠的是一位美麗的官家小姐。”
另一人也插嘴道:“那位官家小姐好像是平南王的女兒呢,生的美若天仙,知書達理性情溫柔,又十分善良。”
秦瑤聽到這裡暗自得意,心情大好。不僅是因爲自己救人的事蹟被江湖人傳頌,還因爲正月初九正是她的生日。平南王女兒的生辰本該是大肆慶祝纔對,不過王爺早有交代,將秦瑤的生辰硬是改爲先王妃祭日那天。
秦瑤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每逢正月初九,雖然未必有特別的慶祝或禮物,但是她能吃到一碗長壽麪,母親也會歇業一天不與那些烏七八糟的男人們混在一起,守着她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或者乾脆安靜地發呆。
那時候秦瑤不止一次幻想過,等自己有了錢有了跟班,一定要好好過一回大排場的生日。就像有錢人家的闊少爺那樣,挑最好最貴的酒樓,請所有人進來免費吃喝。結果真成了平南王的女兒,有權有勢了不缺錢了,她反而不能在生日這一天做什麼。
一切爲了王爺復仇的計劃,她的生日都必須改。她不太瞭解這中玄機,不過她也不敢忤逆王爺的意思。
別人都不知道,別人都不記得,她自己的生日,只有她自己默默慶祝也無妨。
何況今天,秦瑤聽了江湖人說自己的事蹟,心情大好豪氣頓生。於是她微微一笑,吩咐隨從,將酒樓裡的美酒全都買下來,凡是進店的客人,喝酒免費,一概記到她的賬上。
酒樓的掌櫃夥計們也不是沒見過這樣豪爽的客人,並不多問緣由。反正酒錢照樣賺,還能因此招攬更多的客人進來吃喝,他們自然樂意。
那幾個江湖人得了免費的酒,聊得更是興起。
秦瑤若還是街邊小混混,一定會藉機湊過去打聽燕少俠的事情,可是現在她身份不同,只能是差了個小廝過去問話,自己假作矜持。
那小廝依着主子交代,去到江湖人那桌,客氣問道:“我家主人想打聽一下,燕少俠的傷勢是否已經痊癒。”
那自稱是燕少俠拜把子兄弟的江湖人搶着說道:“燕少俠早就養好了傷,說是要去愈城登門拜謝救命恩人。”
秦瑤忽然有些失落,當初燕少俠傷的那麼重,一般也要休養兩三個月,又趕上正月裡誰家事情都多,他一直不曾來平南王府音信皆無,她都是能夠諒解的。但王爺的任務讓她等不到春暖花開就要出門遠行,如果燕少俠親自登門來謝,她又要與他錯失會面良緣,這多少是一種遺憾。
另一個卻插嘴道:“登門拜謝恩人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你們聽說過燕少俠要成親的事情麼?”
“這誰不知道,燕少俠是武林盟主之子,武功高強一表人才,多年來行俠仗義,江湖中年輕一輩裡頂尖翹楚,我若是女人也巴不得嫁給他。他早該成親了纔對。”
ωωω ⊙тTk Λn ⊙¢○ 燕少俠要成親?秦瑤的心“咯噔”一沉,這個怎麼以前從未聽說過?但是想想也對,燕少俠已經有二十出頭,仰慕燕少俠的女子想必也是多如牛毛。他是該娶妻了,而且說不定家中早有幾房侍妾。
“你們可知燕少俠要娶的是哪家小姐?”這小廝平素也愛八卦,順嘴就多問了一句。
這幫江湖人其實也不太清楚實情,就連燕少俠要成親的消息還是道聽途說,不過爲了顯擺,爲了不丟面子,就高深莫測胡侃一通。
秦瑤聽到這裡已經明白那些人說的做不得數,不該當真,不過感情的事很微妙,她又無法真的什麼也不去想。燕少俠俠名遠播,江湖上哪個不知?他年輕英俊武功高強,有無數少女仰慕,門當戶對的、兩情相悅的鐵定少不了。
而她雖然有了身份有了地位,可終究不是江湖人。她還多了一個能讓一般平民望而卻步的頭銜,平南王的女兒。她其實很清楚,戲文裡唱的話本里寫的那些富家小姐與江湖人私奔,成爲鴛鴦眷侶的情況也許有,但是換做權貴家的千金尤其是有平南王這樣的父親,她能逃離王府隨心所欲嫁給一個江湖人的機會,比盼着燕少俠主動自願愛上她還要渺茫。
秦瑤痛恨自己這麼快就想明白了這種道理,想不明白的時候,還能傻高興,想明白了,只剩下借酒澆愁聊以慰藉。
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秦瑤酒量一般,偏要多喝,喝多了於是就成了那種樣子。
小秋建議是找客棧投宿,等二小姐酒醒了再繼續趕路。可這鎮上的客棧檔次普遍偏低,往來商旅魚龍混雜,秦三才和隨行護衛們都不敢冒險改變行程留在這地方過夜。
秦瑤偏是醉的說胡話,堅持要繼續趕路,不等旁人勸說,她站起來就往外走。
二小姐都吩咐說趕路,誰還敢耽擱?
小秋和暖紅又喊了個老媽子,三個人合力,總算是將左搖右晃走不了直線的二小姐攙扶着上了馬車。
結果車行顛簸,二小姐頭暈噁心,開始嘔吐。
秦瑤以前扮男裝,喝酒都加了小心不敢盡興,今次是知道有人服侍着,又確實心中憂慮,喝着喝着自己也失了控制。真喝醉了才能隨心所欲,暫時忘卻了煩惱的事情。
於是就苦了一批服侍着的人。
二小姐吐完了要吃喝,吃喝了又吐,不給吃喝不高興,就是不老老實實睡覺。總之是鬧騰了一路,車上服侍的小秋與暖紅都累得手腳發抖,又不敢輕易換旁人,怕是沒經驗的小丫鬟不懂得二小姐的心意。
好在廿一這個盆架子一直聽話乖巧,無論車子如何顛簸,他跪的穩當眼明手快,每每都能將二小姐嘔吐的穢物接住,一點都沒有髒了車內的擺設。
終於熬到了投宿的驛站,隨從們將二小姐扶下車子安頓好,廿一則如昨日一樣,被派去照料馬匹,順便將那盛滿穢物的盆子洗刷乾淨。
廿一忙完了所有攤派到他頭上的該他做不該他做的雜務之後,多數人早就歇息,督工的這纔將廿一牽到二小姐下榻的院子裡,找了地方用繩子拴好。
這一整天,秦三才從頭至尾也沒提過要發廿一吃的。中午那會兒大家都進了酒樓吃飯,便是車伕也能得熱粥和肉餅。廿一卻一直是被拴在馬棚裡餓着渴着。
雖然廿一早有打算,想趁着照料馬兒的時候偷吃幾口馬料。誰知秦三才派了兩個人專門盯着他幹活,他動作稍慢就會捱打,根本不能休息,喝水的機會都不多,沖澡已成奢望,吃飯更是不用想。
他被拴在正房門前,席地躺好,覺得胃痛比昨日似乎是又重了一些,鹹腥的滋味在嗓子裡翻滾,一陣陣噁心,四肢冰冷額頭滾燙應該是發燒了。
倒不是因爲一下午託着那個銀盆的緣故,廿一從懂事起就被當作傢什物件訓練,經常是給別的奴僕們跪着舉尿壺端馬桶,被人有意無意濺一臉一身污穢的情況時有發生。久而久之他不得不習慣忍受,至少比挨鞭子好一些,不疼不癢多洗幾次身上也不會留下醜陋痕跡。
他只是太累太餓,傷痛難忍身體透支的太厲害。
然而今晚,廿一或許是因爲身體的極度不適,精神也有些恍惚。他壓抑不住竟開始期盼着,深更半夜二小姐還會如昨晚那樣偷偷起來,丟給他一些吃的。他不懂,自己怎麼會產生這麼傻的念頭。明明二小姐昨晚玩的一點也不盡興,如今又醉的一塌糊塗。她就算是不計前嫌還願意打賞吃食給他,最早也是酒醒了之後明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