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50爲君費思量
出了成衣鋪子的大門,回到豪華馬車上,秦瑤故意找茬,氣勢洶洶問坐在車門邊的廿一:“外衣沒買,內衣沒說不給你,你剛纔怎麼沒穿在身上?”
廿一如實回答道:“下奴並未將那套衣物弄髒,不敢讓主人破費錢財賠償。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秦瑤別有深意道:“可我發現你試穿過的那套玄色衣物上沾了血漬,是你弄的吧?都髒了我還怎麼送別人?”
“下奴知錯,請主人責罰。”廿一依着規矩畢恭畢敬地回答,也沒想過要逃避或者爲自己辯解。他只是面色越發蒼白,抿着嘴脣,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以前他若是在挨拳腳的時候,身上的血跡髒了別人的衣物鞋子,必然會被加倍狠打。如今二小姐特意挑選買下的那麼昂貴的衣物被他這個低賤奴隸污損了,將有怎樣的責罰呢?責罰過後,他應該不會再有好運留在馬車上,可能接下來這些天他都會被拖拽在馬後……也不知能否清醒着熬到下次例行刑責。果然他剛纔逾越本分起了貪念,幻想着能得溫暖新衣,現在報應就來了。
秦瑤觀察着廿一的表情,看出他根本不試圖辯解,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從沒有信過她,剛纔她說給他買衣服的時候,他眼中藏不住的欣喜與現在的絕望恐懼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讓他失望了,對不對?爲什麼她好像比他還難過一些?
她看到過他穿華服美袍的俊秀模樣,再看他穿別的總覺的不相稱,破衣爛衫雖然扎眼,不過以他低賤身份也只能穿成這樣,否則秦三才又要挑刺,鞭打刑責於他,將好端端的衣服弄得面目全非。
別人欺凌廿一,她一直是知道的,然而她現在的權勢根本無法護他周全。她只是王爺的棋子,她所擁有的身份地位都是王爺給的,她不一定真是王爺的女兒。她不敢冒太大的風險,去做那些有可能讓王爺不高興的事情。
她盤算着至少要忍到了寧家,等她入了局與寧重樓有了關聯,王爺就算不滿意她,想再換旁人執行那個計劃勢必要大費周章的時候,她才能漸漸掌握一些主動。
然而她越發無法滿足眼前能給廿一的這些好處。巧借名目讓他不必被拴在馬後,讓他坐在車上,讓他每晚睡在自己眼皮底下,半夜偷偷摸摸給他吃食,以至於想爲他置辦溫暖體面的衣物,每每看到他感激高興的表情,她都會莫名欣喜,樂此不彼。
她瘋了,着了魔。
她還想繼續瘋下去。
她已經對王爺說過,應該讓廿一體會到什麼是好,然後再摧毀,那樣更殘酷的道理。她應該可以藉此機會,大大方方對廿一好,也不會有人干涉吧?
秦瑤想着心事,關上了車門沒有說話,思量着今後的對策,希望能找到既能滿足自己,又讓廿一可以過的舒服一些,還能不讓王爺產生太多疑慮的具體方法。
廿一沒有等到二小姐說出該如何責罰,他更加惴惴不安。
車伕在旁邊奚落道:“賤奴,你怎麼又惹二小姐生氣了?”
廿一低頭,輕聲道:“下奴愚鈍,難免犯錯。”
車伕又問道:“對了,剛纔聽說成衣鋪子裡出現了一個俊美少年,大姑娘的魂魄都被勾走了,你看見沒有?”
廿一自然不會說那是他換了衣服引起了小小的騷動,免得遭人諷刺,就含混道:“下奴一直侍候主人,不敢四顧。”
“倒也是,你這等蠢笨奴隸哪懂得看人好壞。”車伕順嘴說了一句,自覺身份比廿一高了一籌,懶得再與他多話,吆喝着馬匹趕路。
廿一低頭坐好,雙手規規矩矩放在大腿上,破爛衣褲襯着他傷痕累累的手臂,腕上幾道猙獰越發刺目。他沉默不語,回味着剛纔穿上那棉袍的溫暖感覺,對錦衣華服卻早就沒了印象。如果那件棉袍再破爛一些,做工再粗糙一些,賣給別人都沒人要,二小姐會否就能答允買了賞給他?轉念又一想,或許即使是能買下來給他穿,估計秦三才也看不慣,早晚要被鞭子抽得稀爛。所以沒買下來,沒有因他而糟蹋了那件棉袍,應該是好事。
回到驛站,廿一照例是被安排做那些髒累活計,等着都幹完了,小廝如往常那樣用繩子拴了他,牽去了二小姐住的院子。
一進院子,廿一就跪地膝行,爬了兩步忽然看到二小姐披着斗篷快步從房內走了出來。
小秋和暖紅在後面追着勸道:“二小姐,您真要出去?這麼晚了不安全。”
秦三才正好也急匆匆趕過來,小心勸道:“二小姐,您還是先歇息吧。讓家丁護衛去查探消息,等確定了,明天一早咱們再過去。不對,咱們二小姐的身份高貴,該讓他們登門拜會才合禮數。”
秦瑤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
她剛纔吃完晚飯閒逛的時候,聽護衛們說是看到了貌似燕少俠的人入住鎮上的客棧。她本來已經準備洗漱,結果還是控制不住,打算親自去瞧個究竟。她纔剛爲燕少俠買了衣物,心裡念想着能見他一面,他就出現了,算不算是一種緣分呢?當然是燕少俠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他此刻該是往愈城方向趕纔對。
秦瑤漸漸冷靜下來,這才注意到腳邊伏跪的廿一,思想終於回到現實。向北走,天氣越發寒涼,廿一傷病交加,總是被拴着睡在院子裡身體怎麼好的了。
於是秦瑤故意賣了秦三才一個面子,說道:“就聽三管事的,不過今天本小姐不困,打算玩一會兒再睡。讓廿一進房來服侍。”
秦三才面露難色,委婉道:“二小姐,這骯髒奴隸怎能進入主子居住的房間?”
秦瑤臉色一沉:“這麼冷的天,讓本小姐站在院子裡玩麼?本小姐做這也不行,做那也不行,到底誰是主子?”
秦瑤這話是存心擠兌,秦三才明白,心想着廿一白日裡就在二小姐的馬車內,這麼多天也不見有何不妥,二小姐此刻無聊,不能外出,不如就讓廿一去服侍。所謂男女避嫌,大晚上的讓廿一這種歲數的小廝進房侍候不合適,可廿一到底是個低賤奴隸不必分公母,只要讓二小姐高興就好。
秦三才不再多言,領着閒雜人等離開。
秦瑤得意地招呼廿一跟着她進了正房。
雖然這裡已經是驛站的上房,但也遠不如王府的主宅那麼講究。地上是滿鋪的青磚,沒有地毯,門窗縫子也很大,點了好幾個火盆,秦瑤仍然覺得不如窩在馬車裡捧着手爐暖和,一邊走一邊對小秋和暖紅抱怨。
廿一跪在門邊不敢再往裡,秦瑤覺得這不好那不好,他卻滿心感激,畢竟房內比院子裡溫暖許多。
秦瑤想明日早起,希望能等來燕少俠,也沒打算真折騰廿一,於是脫了披風,隨意吩咐道:“廿一,你今晚就在門邊躺着將門下的縫子堵嚴了。”
“是。”廿一高高興興應了這美差,乖巧地在門邊席地躺好,用後背將門檻上的縫子遮擋嚴實。
小秋和暖紅面面相覷,她們兩個今晚都是睡隔間裡,離着外邊這道門不遠,怎能讓個奴隸躺在左近?
小秋大着膽子請示道:“二小姐,奴婢去尋毛毯被子將那門縫堵住就好,爲何要讓廿一留在房內?這不合禮數。”
秦瑤不以爲然胡攪蠻纏道:“我原來養過一條狗,大冬天也要看門,睡在外邊太冷,我就許它在房內守着。那狗兒很是感激我這個主人,以後更是用心賣力爲我看家護院。你們是府里老人,知道廿一是懂規矩的奴隸,他若是心存歹念,房內房外一道門能攔得住麼?何況奴隸只是傢什物件,你們若還是覺得他在房內彆扭,那就是你們心中生了不該有的雜念。”
小秋和暖紅自從開始服侍二小姐以來,正統的規矩認知被潛移默化地影響着改變着,雖然已經是接受能力很強了,不過二小姐這番歪理說完,她們本能的還是無法完全相信,面上狐疑未去。
秦瑤一狠心,看來是必須出殺手鐗,先將眼皮底下這兩個貼身丫鬟徹底治服帖了,將來才方便行事。
秦瑤認爲對付小秋和暖紅,這種情況之下威逼利誘不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於是她招手,故作神秘將兩個丫鬟領去裡間她的牀榻之上,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是否覺得本小姐行事諸多古怪?”
小秋不敢表態,暖紅傻傻點了一下頭,立刻意識到不對趕緊又搖頭。
秦瑤安撫道:“別怕,我既然是你們的主子,就該信任你們。有些事情是時候讓你們知道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