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父喝一口粥, 臉色一變,馬上吐在一旁的空碟,笑道:“不知情的還以爲我家水龍頭接口是接了死海的水。鹹!鹹!鹹!”
見丈夫如此誇張, 夏母不信, 親自喝了一口, 忙吐掉, 着實是無法下嚥。
她下鹽, 下了這麼多麼?
此時女兒卻彷彿早習慣了她的廚藝,笑問家裡還有沒有冷飯。做媽媽的說有,昨天大家擔心她的情況都沒吃多少, 還剩下好多呢!
女兒起身,轉向入了廚房。
餐桌上的鹹粥又被倒回盆裡, 沒人再碰。夏母尷尬地看着客人說:“哎喲!真不好意思啊!今天下手太重了!”
施小池笑說沒關係。
不一會廚房便傳來一陣飯香和蛋香, 這味道是蛋炒飯。
夏天聞到香味, 忙起身端着碗到廚房,又端出兩碗香噴噴蛋炒飯遞給父母親, 冷睇着那位一動不動的客人說:“自己去拿!難道還要我侍候你!”
施小池忙起身,卻見夏餘拿着託盆將剩下的炒飯端出。
夏母輕聲責備:“小天,小池是客。怎能讓客人動手呢!”
夏天應道是,恨恨地瞪了施小池一眼。
從沒見過夏天如此孩子氣的一面,施小池想笑, 卻不敢笑。在外面一向高高在上的夏天在家裡竟然是個聽話的孝子。
真是一件大新聞啊!
美味的早飯一下子解決了。
夏天雖然瘦, 卻非常能吃, 速度是別人跟不上的。他扒了兩碗飯, 而你只啃了半碗。施小池幫忙收拾碗筷後, 只聽得夏父問:“媽媽今天是你洗碗嗎?”
夏母笑道:“小天說這個月剩下的日子就由他來負責。多好呀!兒子回家還會幫忙洗洗碗了呢!”
夏家的家規是家人不分男女,不分輩分都要分擔家務, 因此洗碗做飯每日都是輪流的,像值日生那樣,有事不回家可以提前說明。
以前家中四人都在時,夏餘負責煮飯,夏天負責洗碗,夏媽媽負責倒垃圾,夏爸爸負責掃地。後來兒女都不在家,只能由兩人自行處理。
“嗯!”
夏父點頭同意這個做法。他拿起公文包,站在門關對大家說:“我先去學校啦!”
“好咧!”
“爸爸中午回來吃飯嗎?”
“路上小心!”
家中的三人雖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但一聽到夏父出門,都不約而同迴應他。偏他只回應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爸爸好久沒吃過小夏燒的菜!一定回來!”
“這天氣吃蘿蔔非常好,不如燉一鍋牛肉蘿蔔吧!多做點,給李阿姨和程婆也送一些,再清蒸一條魚,炒兩盆清菜,這樣夠不夠?”
夏父踢掉皮鞋,衝進屋內,一把抱住女兒說:“聽完小夏的菜單,爸爸今天都不想上課啦!”
夏母知道他愛撒嬌,忙拉開他,將他送出門。
一旁的施小池看着夏家人的互動,終於明白爲何夏天會如此緊張和寶貴自己的家人了。他了解稱之爲家的地方。
家,在哪,或大少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家人。
這些日常的,平凡的,甚至重複的相處,這些不刻意的關懷,只要有你們在,我便有幸福快樂的踏實感覺,這樣的地方纔可以稱作爲家!
而他從前擁有的不過是一個居所罷了!
下午四點的陽光,已失去了溫暖,只剩下幾縷曖昧不清的光暈。
夏餘在前面走着,白衫衣染上陽光顯得有些發黃,深藍的棉褲只有保暖功能,沒有什麼可觀性。
反倒是一頭烏黑的髮絲,隨風輕揚,在陽光閃亮着,偶爾露出一片的雪頸,誘人咬上一口。
施小池輕嘆,按現在這樣的狀況。
他的養魚計劃何時才能劃上終止符啊!
今早等長輩出門後,夏天一臉不快地想趕他出門,幸好一通急電將他逼出家門,要不然哪能這樣輕鬆跟在夏餘身後一塊上菜市場。
菜市場離夏家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沿路好些認識夏餘的同區住客,上前打招呼,又一臉好奇地掃過着她身後的帥哥,曖昧地向她擠眉弄眼,偏夏餘卻不知何意。她只覺得今天風太大了,大家的眼睛眨個不停。
是不是都進沙子呢?!
入了菜市場她都會跟自己熟悉的婦人買菜,才走了五、六個攤位,菜籃裡已添滿了三分之二。
施小池靠近,挽起夏餘手肘上的菜籃,一臉溫柔地說:“我來提,你繼續買吧!”
“嗯!”
夏餘鬆手將菜交給施小池又問:“今天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只要是你燒的,我都喜歡。”
夏餘笑了笑,沒有說話。一旁有位胖大叔經過,施小池忙將人拉回自己身旁。“看着點人和路,這兒地滑人多。”
“不是有你在嗎!”夏餘笑說,不看他綻放的笑臉,繼續逛攤位。家裡還燜着牛肉蘿蔔呢!得快點回家才行。
當她們經過一攤豬肉攤前,那賣豬肉的胖哥一見夏餘靠近,忙丟下大刀上前打招呼:“小夏妹妹你上哪去了?最近都不見你呀?”
“榮哥!”
眼前的男生是她的幼兒園和小學同學,雖然體胖些,但爲人忠厚老實。她答:“前段時間有事不在家。”
“哈哈……那就好!哥還擔心你呢!”榮哥笑道,目光瞄到她背後的男人,好奇地問:“這……這位是誰?你,男朋友?”
夏餘有些尷尬,這話不知當不當應。
在她狐疑之際,施小池挺身上前應道:“哎喲,小肥你真是會看人呀!我家小夏蒙你照顧了!”
榮哥微怔,馬上笑着點頭。
夏餘和他又聊了一會,且得了一塊免費的豬肉。
走到蔬菜區時,夏餘抿了抿嘴,跟施小池說:“你怎能要榮哥的豬肉啊?他做些小生意也不容易。”
榮哥因家境的問題,唸完初中便出來養家餬口,家中還有一名行動不便的老母親和年幼的妹妹。
但他卻總是非常樂觀,就算身在逆境之中仍保持着一顆赤子之心,他認爲自己是個男子漢照顧家人是自己的責任,總是不怕苦不怕累,越是碰到難過的事情他便越愛笑。
他說笑能沖淡苦惱。
她也曾在他身上得到很多鼓勵和勇氣。瞭解他的事情後,她想從旁幫忙,卻怕傷到他的自尊,只能通過母親,趁他不注意時出手幫一把。
施不池不知這底裡,只覺得這位小胖爲人非常誠懇。
一片心意若是不收下,總覺得不好推託。
後來從夏餘口中得知他的情況後,他親自去了一趟菜市場,找他談了一筆合作,雖然無法馬上改變他的現狀,但只要他努力,上進,幾年後小康生活已不是問題。
有些事情男人出面,比女人插手簡單又管用,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施小池向來不喜歡管別人的閒事,但認識夏餘之後,總會被她影響,就像她說的,善意或惡念都在一線間,但惡念會傷害人,而善意卻能感動人。
她選擇善。
或許這就是她的魔法吧!
甚至不用提高聲音,不用板起臉,她只需要溫柔地笑着說,你便逃不脫她施下的魔法。
施小池左手提着環保袋時裝滿了水果,右手挽着滿籃子食材,夏餘則輕鬆多了左手提着一袋青菜,懷中抱着一把菊花,五彩六色,不太新鮮。
剛剛出菜市場門口時,見一個老伯坐在門口賣花,偏偏花不新鮮,一直賣不掉。夏餘又於心不忍,便買下了。
巷子與巷子之間並不寬,一般四人的汽車都進不來,偶爾有些摩托車和自行車經過,又沒到學生放學的時間,路上非常安靜,只有他們兩人緩步向前。
施小池忽然對着身旁邊的女孩提出要求:“來,牽着我的手。”
夏餘笑問:“你哪還有空餘的手啊?”
施小池神秘地笑了笑,從一堆環保袋裡伸出他的尾指,輕輕勾了勾說:“這就是啊!趕緊拖住。”
夏餘撲哧一笑。
施小池催道:“快點!手指都涼了!”
夏餘換了一下手,伸手拉住這一根尾指。
見此,施小池非常滿意,嘴巴都笑裂了。
啊!兩人一塊去菜場買菜,手拉手回家,這感真好啊!簡直就像是新婚夫妻般。
他從前覺得婚姻只是兩人湊合過日子,對婚姻一直保持着不信任的態度。
現在和夏餘手拉手地走回家的一小段路程中,他卻突然覺得如果是和身邊這位善良的女子組成家庭的話,一定……一定會是一個溫暖的家。
因提着重物,兩人的腳步便緩了下來。
路上雖沒有人走動,但老區居住的都是熟悉的人。
這對男女居然在街上手拉着手,沒幾小時便在十一元裡傳開了:夏家那漂亮的娃找到男朋友了!
夏媽媽比平常早回家了,見夏餘已經分裝好兩大盆牛肉蘿蔔,還添了兩道涼拌蓮藕和麻婆豆腐。
見女兒仍在廚房忙碌,夏媽媽便拉上施小池,兩人上門送菜去了。李阿姨家就在旁邊,只隔了三戶人家。
施小池提着幾根山藥回到夏家,進了廚房跟夏餘說:“這是李阿姨給,說這天氣正好滋補。”
夏餘關火,上前瞧了瞧,說:“哇!這山藥肯定是李阿姨在鄉下的親戚捎過來的吧!長得真好!”
見他一人回家,又問:“媽媽呢?”
施小池探手試去她額間的汗珠回道:“還跟李阿姨在聊天呢!”
他杵在哪當佈景板,聽婦人論長短,太尷尬了,便找了個藉口先回家。不一會,夏媽媽也回家,兩人又到街尾的程婆家。
程婆都快六十歲了,身旁帶着兩名孫子,一個剛上初中,一個上三年級,將菜放進簡陋的廚房。
夏媽媽拉着程婆的手說:“小夏說一定要給您送些菜。怕你牙口不好,都燜好幾個小時了!一會阿大和阿二回來就可以吃了!”
“哎呀呀!都說小夏這娃好,還惦記着我這老人家。真是難得呀!”程婆回握手說,又指着門前的大白菜說:“前幾天的白菜應該吃完了吧!來,再帶兩顆回去啊!這天要冷,正是好吃的時候呢!”
說罷,便動手割下兩顆大白菜遞給夏媽媽。
她又瞧了瞧身後的年輕人問:“夏主任呀這位小哥是誰?長得這麼俊。”
夏媽媽以手掩嘴巴,輕聲回道:“聽說是小夏那個。”
“啊!”
程婆吃了驚,仔細地打量着施小池,又與夏媽媽咬耳朵。“挑得不錯嘛!臉俊,身材好呀!嘿嘿!要換是四十年前,我也喜歡哪!”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