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雖然結束了,可是善後工作還沒完,鍾南下令部分人馬再次上山,徹底清理白蓮教的據點,其餘人馬則就地進食整休。安排完畢後,鍾南又去了臨時的監牢查看,重傷的五人如今被關在裡面,據說五人當中還有個頭目級別的人物,不知道是哪一個,這也需要儘快審問。
忙完手頭的事情,鍾南迴到了自己的營帳,打算稍作休息。剛脫下甲冑,就聽到外面一陣喧譁,沒多久有親兵來報:兩個白蓮教匪徒企圖營救重傷同夥,被官兵一舉抓獲。
說實話,鍾南還是很佩服這些江湖人士的,別的不說,至少講義氣,沒有獨自撇下同伴逃跑。不過佩服歸佩服,該打擊的還是要打擊,畢竟雙方陣營不同,他也只能一聲嘆息了。
鍾南讓親兵傳令下去,將抓住的兩個白蓮教人帶到自己營帳。他打算見見這兩人,一是看能不能得到點什麼關於白蓮教的情報,二是想通過兩人給白蓮教的高層傳話——不要再來東昌作亂了。
沒多久,士兵們便將兩人捆綁結實,押解到鍾南的營帳。被抓的白蓮教徒是一男一女,鍾南正待問話,卻聽兩人中的那女子怒喝一聲,“是你這個登徒子!”
年輕女子便是廖青兒,雖然她人被綁着,可是語氣卻仍是憤怒無比。鍾南聽見對方的話,仔細打量了女子幾眼,終於想起對方是誰。他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纔開口問到:“在蘇州那次,你們爲什麼要綁架馬家的小少爺?” ★tt kan ★co
“馬家爲富不仁,我們那是劫富濟貧!”廖青兒振振有辭。
“你們怎麼知道馬家爲富不仁?”鍾南不解。
“現在的富人哪有什麼好人,他們的銀子還不是昧着良心賺來的!”廖青兒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讓鍾南感到十分詫異,現在的綁匪都是這麼沒腦子?
“那你們有沒有去打聽過馬家人的口碑?就憑你們的臆斷就能確定他們不是好人?”
“我們到蘇州府也沒多長時間,哪裡有精力去打聽,”廖青兒的聲音明顯比剛纔小了些,不過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問題,“要是他們不賺黑心錢,哪裡能有偌大的家業?”
鍾南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無語地說到:“我是應該說姑娘你單純呢還是說你蠢呢,誰告訴你有錢人家就一定是壞人,正經做生意的一樣也能富甲一方。”
“那你說,我們要是不綁馬家小少爺,應該去綁誰?”廖青眨巴着大眼睛問到。
鍾南覺得自己想暴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下情緒,他打算不再糾結之前的事情了,“你們是白蓮教徒?”
“正是,我可是白蓮教的特使,你要是不放了我倆,待我白蓮聖軍殺到,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和廖青兒一起被押解進來的年輕男子是康定復,他生怕鍾南不知道自己的特使身份,語氣囂張無比地說道。
鍾南斜着眼看了看康定復,在戰爭中歷練出來的殺氣讓對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他站到對方面前,用右手食指戳着康定復的胸口,語氣極爲不屑,“你要怎樣不客氣,今天的戰鬥過程你看到沒有,老子不廢吹灰之力,就能將你們打得落花流水!”
康定覆被鍾南嚇得再次連連後退,連話都說不出一句來,廖青兒眼見同夥如此丟人,頓時覺得自己也很沒面子,她開口衝鍾南說道:“你們還不是仗着人多勢衆,再加上擁有火器,要是真刀真槍地打,我們白蓮教未必會怕你們這羣朝廷鷹犬!”
“知道這兩個月,我爲什麼不打上山去嗎?”鍾南迴過頭,對廖青說道,“我想着大家都是中華兒女,自相殘殺沒什麼意思。本指望着你們能夠看清形自行散去,哪知道你們如此冥頑不寧,非要逼得我出手。結果怎麼樣,任你武藝多麼高強,在火銃和朝廷大軍面前還不是一無是處。”
“今天,我暫且放你們倆回去,希望你們能將我所說的轉告給你們首領,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造反是沒有前途的!”
說完這些,鍾南揮手示意手下解開兩人身上的繩索,隨後又讓人去將五個重傷號帶過來。看着鍾南的安排,廖青兒驚喜中帶着不解,“你真的放我們走?”
“都說了我不願意漢人自相殘殺,難道你想我把你們送到京師去?”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廖青兒看見五個重傷的同夥被帶到了身邊,示意康定復引着他們先行撤退。康定復倒是沒反對,估計是怕鍾南出爾反爾,帶着五個重傷號相互攙扶着離開了大營。
廖青兒眼看己方六人走出了安全距離外,仍是沒有異常發生,方纔確定鍾南確實並無其他安排。望着同夥遠去的背影,她也緩步離開了營帳,只是走到門口又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看樣子也不是太壞的官,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了!”
鍾南並沒有理會,廖青兒見狀氣得直跺腳,心想本美女是看得起你才問你名字,換作他人我才懶得問呢,她嘴裡嘟嚷了幾句,然後纔不甘心地轉身離開。
看見年輕女子走遠,鍾南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次將東昌府的白蓮教窩點連根拔起,可是他清楚白蓮教多半不會罷休,說不定哪天就會捲土重來,這短暫的平靜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東昌府的這次行動,狠狠澆滅了山東境內的白蓮教囂張氣焰,從伍巡撫到古總兵,上上下下都鬆了一大口氣,心想這下好歹可以上書給皇帝報個喜了。
與官府的景象截然不同的是另一邊的廖傳志,他如今可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當晚的行動中,他手下折了三十多人,剩下的一百多人裡也有大半部分受了傷,雖說不是致命的重傷,可是這樣一來,東昌府的白蓮教人馬戰鬥力已大打折扣。
損兵減員已讓廖傳志愁眉不展,可更讓他憂心不已的是女兒失蹤了。當晚官兵火力太過兇猛,他只能帶着手下四處潰逃,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可清點人手時,才發現女兒和康定復不見了。廖傳志向手下多番詢問後,才得知女兒去營救被抓的同夥了,康定復也一同前往。廖傳志造反多年,和官兵打交道也不是三兩次了,只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勇武的朝廷軍隊,他真擔心自己的女兒救人不成反被抓。
逃跑的白蓮教徒在兗州和東昌邊境的一個據點重新集結,廖傳志派了好幾波打探女兒消息的人手,直到第二天下午纔打聽到女兒並未被抓住,他心裡懸着的石頭終於可以落下地來。晚飯時分,廖青兒和康定復回到了據點,同行的還有被抓住的五個兄弟。
得知女兒回來,廖傳志第一時間趕到,一番詢問過後,才知道七人是被官兵放回來的。儘管心裡疑惑不解,還是耐着性子聽完了廖青兒的講述,當最後聽到女兒轉述的話之後,他陷入了沉思:是啊,白蓮教已經不是當初的白蓮教了,如今大首領造反的目的不再是單純地讓大家吃飽飯,更多的則是想入主天下做皇帝。反觀朝廷這二十多年裡,在前首輔大人的勵精圖治之下,已有中興氣象,加上官兵的火器配備也逐漸普及,大首領的皇帝夢,估計是很難實現了。想到這裡,廖傳志嘆了口氣,自己上了白蓮教這條船,想脫身是不可能的了,只是不可拖累女兒,得找個機會讓她離開自己,離開白蓮教,以免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廖傳志是白蓮教在山東分部的負責人,這次東昌府的行動讓山東的白蓮教勢力受了很大的影響,於是他將兗州和青州兩府的教衆也一併歸攏,同時暫時停止了活動,一切待到風平浪靜之時再做打算。
與此同時,大明王朝的權利中心也正發生着一場浩大的運動:二月初,有言官彈劾已故首輔,萬曆皇帝順勢而爲,對張居正進行了清算,先是抄家、剝奪封號,之後又流放了張家後人,估計前首輔大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死後會有如此悽慘的境遇吧。
不光是張居正的親屬,一些張居正生前提拔的重要官員,也多有被罷黜或者降職,不過時任首輔申時行仍然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朱翊鈞並沒有因爲他是張居正提拔而牽連於他,另外也有部分實幹的技術流官員未受波及。
還有就是,皇帝並沒有一時腦袋發熱,廢除剛上正軌的改革,無論是“一條鞭”法,還是全國各地的土地丈量,仍然繼續實施和推進。
得知相關消息後,鍾南心裡五味陳雜:已過而立之年的朱翊鈞爲了樹立自己的皇權威信,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只是不知地下的前首輔大人會做何感想。還好,皇帝並沒有徹底地將張系官員全部清除,對於卓有成效的改革也沒有全盤否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話,多少起了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