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朱翊鈞,他也本沒打算隱瞞。第二天,特意上了封密信,信中交待了覲見鄭貴妃的事情,以及談話的內容。
由不得鍾南不去報告,據說錦衣衛的番子,全都散佈在京師各大官員的附近。他們監視着這些官員,如實記錄下該官員每日的動向,事無鉅細都會記錄在冊。毫不誇張地說,你昨天幾點起牀,夜裡上了幾次茅房,晚上房事和不和諧,皇帝都很可能一清二楚。
有史料記載,明朝的開國老臣宋濂,有一天晚上作了一首詩。原因是他覺得朝廷的公務繁多,而自己又年老體弱,導致身體疲憊不堪,作詩發了發牢騷。
結果第二天,朱元璋就召見了宋濂,還親自點評了他昨晚隨口做的詩,並且提了提意見。隨後又附上一張他躺在牀上面色疲憊的圖,那畫面惟妙惟肖。這下可把宋濂給嚇壞了,從此以後他勤勤懇懇,再也不敢在家裡胡亂說話了。
作爲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鍾南相信自己肯定也在被監視的序列,所以儘管他和皇帝的關係看起來不錯,卻從來不敢大意。“伴君如伴虎”是亙古名言,昨天和皇帝稱兄道弟,明天就被摘了項上人頭的也不在少數。說白了,不光要和皇帝搞好關係,還得自身有本事,有讓皇帝忌憚的實力,否則不會長久。
現如今,鍾南缺的就是實力,只有成了一跺腳,朝廷也要抖一抖的人物,他纔有了真的和皇帝稱兄道弟的機會。
密信呈上去之後,皇帝次日差了一個小太監給他傳話,內容就四個字:我知道了。鍾南搞不清楚朱翊鈞的態度,無奈之下只得入宮覲見。
自從發生了“盧洪春事件”後,朱翊鈞又將三日一次的早朝,減爲五日一次。這樣一來,大臣們想要見到皇帝,變得更加困難了。除了一些重臣,其他臣子很可能排上幾天的隊,也難得一見天顏。
好在鍾南也算這些重臣之一,守在乾清宮外的太監,又是老熟人王忠,所以他順利地見到了朱翊鈞。
“鍾南,你急匆匆地進宮見我,所爲何事?”
“皇上,我想休息幾天,前兩日受了涼,怕是得了風寒。”來的路上鍾南就想過,見面後不能直接提起鄭貴妃的事情,得由朱翊鈞問了之後再說。而且請假的決定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既可以向皇帝表明態度,又能堵住那些想上門遊說之人的口。
“是真病了還是被嚇到了?”朱翊鈞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皇上,是真的病了!”
“多少也有些被嚇到了吧?”
“皇上指的是哪件事兒?”鍾南裝起了糊塗。
“還和我裝!”朱翊鈞笑着指了指鍾南,“我知道前幾日,鄭貴妃召你覲見,爲的何事我也能猜到。你之後又彙報給了我,對於你的應對,我還是挺滿意的。”
“嘿嘿……皇上,您滿意就好。”
“鄭貴妃還當我的面誇了你,說你對我忠心耿耿,莫要讓你明珠蒙塵。”
“那還不是皇上您指揮得好!”鍾南拍了個馬屁。
“與我何干?”朱翊鈞不解。
“我不就是您手裡的一杆槍嘛,指哪打哪兒;我做得好,自然是因爲皇上您指揮得好啊!”
“你這馬屁拍得沒水準,有空多像那些老頭子學學。”朱翊鈞哪能不知道鍾南在拍馬屁。
“皇上不是讓我少跟他們學嗎?”鍾南故作不解。
“老頭子們別的不一定行,但是拍馬屁這方面,還是可以的。有機會你也學學,看看下次能不能拍得我舒服點。”朱翊鈞的語氣愈發輕鬆。
“行,我就學學他們拍馬屁的本領。”
兩人開了會兒玩笑,才慢慢說回正事兒。
“既然你不想摻合這事兒,置身事外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只是到時候,老頭子們肯定會對你有看法的,說不定還會來我這裡告狀。”朱翊鈞開口說道。
“告狀就告狀唄,皇上您肯定會保我的,對吧!”鍾南的話語帶雙關。
“那時自然,朕一定會‘保’你!”朱翊鈞也是話裡有話。
“哈哈……”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那你打算休息多久?”
“只要皇上您需要,我隨時都可以銷假。”
“那好,你也可以趁着這段時間空閒,好好考慮一下軍隊的問題,我覺得若是再不解決,他日定會有大麻煩。”朱翊鈞佈置了新任務。
“皇上,我這哪是休假啊!”鍾南發着牢騷。
“哼,就讓你空閒之時動動腦子,能耽誤你多少時間?”朱翊鈞笑道。
“那我的俸銀照發不誤嗎?”
“滾……”
兩人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回到鍾府,鍾南給福伯下了指示,所有朝中同僚若是前來拜訪,一律回絕,就說他病了,皇上讓他在家修養。所有的公事,待他病好了再說。
福伯還以爲東家真的得了重病,關心地詢問要不要去找郎中,搞得鍾南只能說已經讓御醫診治了,之後靜養即可。不是鍾南不想說實話,他的鐘府纔開府不久,府中的人他並沒有太深的瞭解,眼下又是多事之秋,他不能不慎重。
剛回後院自己的房間躺下沒多久,秋香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要不要緊。對於自己老婆,鍾南就沒必要隱瞞了,如果要問這世界上他最相信誰,那就是秋香無疑。穿越之後,他算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戚的孤兒,真正能讓他毫無保留去信任的,也只有秋香一人了。
得知自家相公是裝病,秋香放下心來,直道修養一段時間也好。鍾南便陪着秋香說了一會兒親熱話,兩人又在牀上膩了一陣,直到秋香連連求饒,鍾南才停了手。
秋香離開後,鍾南原本的睡意也消失地無影無蹤,便起牀查看了一些送來的文書。雖說是在休假,可是有些工作仍然是不能荒廢的:兵工廠每隔三日就有一封信函送來,除了彙報日常工作,有時還會有要他拍板決策的事情;“新軍營”的打造進度也要時常關注,除了荊天楚發來的公文,他也會十天半個月的去視察一次……
這些工作大多都是些案頭的事情,處理完畢後也到了傍晚。鍾南伸了伸懶腰,隨後去隔壁和小地瓜玩耍了一陣。
如今,小地瓜主要是由秋香的貼身丫鬟苗翠花來照顧,這苗翠花也是熟人,就是鍾南在蘇州開飯館時,最後新聘的那個丫頭。鍾南在薊州穩定下來之後,秋香就讓人去蘇州,找到了當初給小飯館打工的三位夥計,邀請他們到薊州工作。
曾經的幫廚李三多已經做上了主廚,不願意換環境;打雜的夥計王太利也討了一房老婆,不想背井離鄉去薊州。只有苗翠花舍了手上的丫鬟工作,去到薊州幫忙。
秋香也沒有虧待她,除了每個月五兩銀子的薪水,時不時地還會有各種福利,是以苗翠花便死心塌地地追隨着秋香。連同這次離開薊州,她也是什麼都沒問,就跟着來了京師。
小地瓜已經有五歲多了,只要沒有外出,鍾南每天都會和她做些親子活動,兩人的關係和親生父女完全沒區別。每當小地瓜像個樹懶似的,吊在他的脖子上時,鍾南便覺得特別滿足;同時也多少有點羨慕那些普通家庭,畢竟在這個時代,家裡就一個女兒,確實是算不上興旺的。
不過鍾南也清楚,秋香的身體沒法生育,雖然他沒有一絲介懷,可是遺憾卻是免不了的。鍾南有時候還在想,是不是自己這個穿越者不能留有子嗣,否則會造成時空紊亂或者其他重大危險?若要真是那樣,老天是不是太狠了點?
一家人吃過晚飯,鍾南就陪着秋香出門轉了轉,回府後,秋香和苗翠花帶着小地瓜去洗涑睡覺。鍾南一個人無所事事,便在鍾府四處溜達溜達。
入住鍾府有半個月了,除了買房時打量過一圈,之後鍾南還真沒有好好地觀察過自己的這處宅子。平日裡白天忙於公務,晚上便覺得疲乏,所以休息得早不說,更沒有精力四下溜達。
鍾南在水池邊駐足了一陣,觀察着遊動的魚兒;又去看了看那幾盆花花草草,還給澆了澆水。轉着轉着,鍾南忽然想起了他的新房客。
鍾南只知道姜沫住在後院,具體住哪間也不清楚。兩人除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其他時間段鮮有交集。想着以後免不了打交道,鍾南便尋思着去看望一下對方,免得姜沫以爲他沒有禮數。
估摸着姜沫住的是最左邊的房間,鍾南向左走了過去。剛到門口,鍾南就聽得一陣嘩啦啦的聲音,他沒有多想,眼睛下意識地向裡面看過去。
不知是本來門就沒有關嚴實,還是其他原因,鍾南居然透過門縫看到了裡面的場景,剛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挪不開了。
這也不能怪鍾南,一來他真不是有意偷看,二者他也沒料到門內會是那幅畫面,相信只要是男人,都會不捨得轉移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