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師,早已經沒了寒峭的冷風,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穿得單薄了起來。在和煦的微風中,他們用心感受着,當下生活的美好與幸福。
不光是普通老百姓覺得幸福,就連新任的兵部尚書鍾南,也覺得如今的日子,過得很幸福。儘管他認爲,自己還算不上人生贏家,可真要說起來,他肯定已經超過了大明王朝的絕大多數男人。
只是,這種幸福當中,卻夾雜着一絲煩惱。
這是怎麼回事呢?
正常來說,作爲萬曆一朝,迄今爲止最年輕的尚書大人,鍾南可以說是當下朝廷裡,風頭最勁的人物。無論是內閣的四位大學士,還是內廷的大太監,甚至是一些王公貴族,對他都是以禮相待。大家都清楚,按照現今的勢頭髮展下去,鍾尚書入閣拜相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的時候,尚書大人不是應該“春風得意馬蹄疾”嗎,怎麼還會有讓他煩惱的事情呢?
嚴格來說,尚書大人面臨的,也不能算作是煩惱。
爲什麼呢?
事情是這樣的。
四月的某一天下午,廖青兒挑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在的空隙,單刀直入地問道:“南哥,爹爹讓我問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向他提親?”
“這個……這個……”,鍾南沒料到對方會這麼直接,一時措手不及。
“什麼這個那個呀!”想到自己的年紀和現狀,廖青兒豁了出去,“你親也親過我了,我在鍾府也不明不白地住了一兩年,難道你覺得我還能嫁給別人嗎?”
“我沒說不娶你,只是……只是,現在情況不是有些麻煩嘛。”鍾南答道。
“有什麼麻煩的呀?我又不是和秋香姐姐搶正室的名分,難道給你做個小妾都不可以嗎?”廖青兒越說越委屈,眼看着淚花已經打起了圈來。
鍾南最見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哭,尤其還是他的女人。他連說帶哄,忙活了好一陣,才把對方給安撫好。
其實,站在廖青兒的立場上去想一想,也確實不能責怪對方。她已經快二十五歲了,在古代,的的確確算是貨真價實的“大齡剩女”。要是那些不知道的人,肯定還會以爲,廖青兒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問題,不然怎麼會還不成家呢。
之前還有康定復對廖青兒死纏爛打,雖然她一直覺得很煩,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得意的,畢竟這證明她有魅力呀。哪知到了後來,康定復居然被何姑娘給勾走了魂,對她的態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得愛理不理的了。
在如今這個年代,和廖青兒同齡的正常女子,哪裡還有單着身的,搞不好,連孩子都兩三個了。而她呢,不但還沒結婚,甚至連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這可急壞了廖傳志。他一直想讓女兒過上幸福的生活,原本看到女兒住在鍾南家裡,還以爲要不了多久,女兒就會嫁入鍾家。只是從一兩年前等到現在,男方還是沒有動靜,更別說找他這個“老丈人”提親了。
之前的時間段還好說,鍾南要忙朝廷的大事,要遠征朝鮮,廖傳志就算再有意見,也只能咽回肚子裡。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鍾南做了兵部尚書,理論上來說,只要不是特別重大的戰事,他肯定是不會遠行的。所以廖傳志便尋思着,讓女兒去探一下尚書大人的口風,搞清楚對方的態度,這纔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廖青兒離開之後,鍾南想了好久,仍是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之前,他也就這個問題,思考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在鍾南看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真要娶廖青兒,就肯定得把姜沫和杜小曼一起給娶了,不能厚此薄彼。只是這樣一來,他擔心她們會不同意。
姜沫和杜小曼不同於廖青兒,她們兩人都沒了親人,早就把鍾南當做了全部。如果先娶廖青兒,兩人就算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會有芥蒂的。
若是三個一起娶,則廖青兒那邊,多半不會同意。她一直和杜小曼較着勁兒,若是在嫁人一事上,贏不了對方,她鐵定會有埋怨。
還有就是,如今的廖家父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算是在爲鍾南辦事——廖傳志是爲了戴罪立功,而廖青兒,則是心甘情願地義務勞動。
前段時間,經過廖傳志的私下小心查訪,基本能夠證實:白蓮教的手裡,確實有一份藏寶圖。只是現在尚不能夠確定,這份藏寶圖是不是與前朝寶藏有關;也不能夠確定,藏寶圖是在誰的手裡。
不過,根據廖傳志的個人判斷:藏寶圖多半是在何姑娘的手裡,因爲他已經證實了現今的華天來,是個十足的冒牌貨。既然如此,藏寶圖在何姑娘的手裡,這種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期間,白蓮教還發生了一件大事,也可以說是一件怪事:康定復失蹤了。
根據廖青兒的走訪和打探,康定復先是被何姑娘給派駐到了外地。過了兩三個月之後,教裡就收到了他失蹤的消息。
失蹤的意思,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無論大家怎麼搜尋,硬是沒找到康定復的一丁點兒下落。連最後見到康定復的兩個白蓮教教衆,對其失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乎,“康定復失蹤事件”,亦成爲了白蓮教內部的又一宗懸案。
對於這件事情,鍾南的看法是偏陰暗的,他認爲康定復有極大的可能已經遇害了。搞不好,就是那個何姑娘做的手腳,只是她的手段極爲高明,沒有被其他人發現而已。
雖然廖青兒父女還沒有找到藏寶圖的下落,可是兩人多少還是有了些成果。鍾南認爲,如果繼續拖着和對方的婚事,總有些要挾對方的意思。
唉,真是頭疼啊!想着想着,鍾南敲了敲腦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前來彙報事務的胡煥山,看見自家上司一副左右爲難的模樣,不禁問了一句:“老大,什麼事情把您爲難成這樣?實在不行的話,兄弟們去滅了他!”
聽見親兵隊長的話,鍾南不由得苦笑了幾聲,“呵呵,要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話,我又怎麼會愁呢。”
“算了,不去想了。”鍾南揮了揮手,“說吧,有什麼事情?”
胡煥山這纔想起自己進來的目的,他回答道,“孫先生和石先生,有事請見。”
“你帶他們先去書房,我跟着就過去。”
對於自己的兩位謀士攜手同來,鍾南感到有些意外——平日裡,除了他主動相召以外,孫、石二人是很少前來找他的;更別說像今日一般,還是兩個人一同來到鍾府。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一念至此,鍾南加快了步伐。
前院的書房裡,孫、石二人剛坐下不久,鍾南就跟着進了門。
“稚繩、長天,難得你們二位一道前來啊!”鍾南打着招呼。
稚繩和長天,分別是孫承宗和石遷的表字。
“大人,我們是覺得有些問題,得和您一起分析分析。”如今的石遷,早已不是初見之時的那般木訥寡言,相反,在鍾南面前,他現在都是直言快語的風格。
“不錯,大人。今天,我和石先生討論了一下朝廷的局勢,覺得有些問題,值得我們好好去捋一捋。”孫承宗也附和着。
“怎麼說?”鍾南來了興致。
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最後決定由孫承宗來發言。
“大人,如今您也算是朝廷中的一大勢力,之後免不了在一些重大問題上,需要您去做抉擇,或者說是去站隊。”
“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只要是選邊站,肯定就會有選擇錯誤的時候,到時候搞不好就會是滅頂之災。”
說到這裡,孫承宗就停了下來。
“這就是政治啊!”鍾南感嘆一下,隨後問道,“那你們兩位的意思呢?”
這次換了石遷來繼續說,“大人,身處官場,有時候即使您不想做選擇,也不得不做選擇。”
“之前,由於您身份和地位的原因,就算不做選擇,也不會有人強迫您。可是現在,無論您願不願意,在一些事情上,您都是必須要表明態度的。”
鍾南想了一下,覺得的確如此。他點了點頭,“所以說,能不做選擇的時候,我儘量不做選擇;真要遇到了必須站邊的時候,我會選擇站聖上一邊。”
聽完上司的回答,孫、石二人雖然有些意外,心底卻不得不承認,這纔是最正確的選擇。在皇權社會,只要不是遇到了被架空的皇帝,那儘量還是和皇帝保持統一步調,否則,難保不會被打倒。
當然,即使站到了皇帝一邊,也不能保證你可以高枕無憂。因爲在明朝,皇帝也有拿大臣無可奈何的時候,另外,皇帝也有“丟車保帥”的時候。
跟着皇帝走,只能說是可以讓你“少挨刀”。但是要這樣做的話,則會有一個副作用——滿朝文武會看不起你,還會孤立你;至於言官們的彈劾,肯定會是家常便飯一般的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