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連續幾天不上班,照樣得早起牀,吃早餐,偶爾給老婆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剩下了就只能呆在家裡陪老爺子下地乾乾農活。
看着電視裡整天不停的播着什麼新增幾例疑似患者,確診幾例,死亡幾人,又有哪個地區發現了疑似病人,又有幾個國家流感蔓延什麼的,等等等等,反正朗然是從剛開始的有點擔心,到現在的處之泰然。
雖然現在的情況是最好不要出門,但是一些生活的必需品還是需要上街去超市購買的,不能整天吃青菜豆腐吧,豆腐也是要買的,自己家可不會做。
這天,朗然被這些日子新聞轟炸的頭暈目眩也不知道幾號了,朗然在幫父親在地裡忙活了一陣,當太陽有些毒辣,不適合幹活後,回家換了件衣服,戴上了口罩,朗然的母親下了死命令,不戴不準出門,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口罩上的八百度鏡片換成墨鏡,就是美國警匪片裡,搶劫銀行的經典強盜形象了。
跟父母打了個招呼,許下了無數個諾言,才安撫住自己的女兒,朗然開着北斗星就上路了。
路上行人稀少,個個都行色匆匆,但是秩序井然。只是在每個小區的門口多了些人戴着紅袖章,拿着噴壺,在檢查行人進出,對每個進出小區的車輛進行消毒。
到了超市,超市的人還挺多,朗然停好車子,進了超市,看到別的顧客看着自己怪異的眼神,朗然有些汗然,滿眼望去,就自己一個戴口罩的。
當看到超市員工把口罩勾着耳朵,掛在下巴上,超市保安若即若離的跟着自己後,朗然終於不淡定了,把口罩一把就拽了下來,塞進了口袋,世界平靜了,再也感受不到別人的目光了。
話說那些明星得有多高的心理素質啊,能平靜的坦然的面對着那麼多的注視的目光。
超市裡的物品供應還是很豐富,價格普遍略有上漲,但還很穩定,就是各地的蔬菜價格有些離譜,至少翻了兩倍,有些顧客抱怨幾聲,最後該買的還是買。
不管他,反正自己家也不缺蔬菜。朗然在超市裡發現雞蛋挺便宜,就一口氣買了20斤,又買了些肉,還挑了一條肥肥的草魚,最後又給女兒拿了一箱旺仔兒童牛奶,幾塊巧克力,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吃,就結賬出了超市。
在回家的路上,朗然在一個小區門口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關宇,這傢伙戴着袖章,苦着一張臉,手裡拿着噴壺正在給一輛別克車消毒。關宇是在編教師,至於他的在編名額是怎麼來的,就不細說了,反正別人是拼爹,他是拼姑爹。
朗然一打方向盤,將車停在了小區門口的旁邊,看關宇忙完了:“嗨,你怎麼在這兒?”
關宇一看,是朗然,拿着噴壺晃晃悠悠就過來了:“咋樣,給你消消毒?”
“行啊,你也不少坐我的車,也該伺候伺候它了。”
“滾,你自己的車自己都不上心,瞧都成啥樣了。”
朗然下車一看,可不是,自從上次下雨,給免費免勞力洗車後,朗然看着車窗挺乾淨就沒管過,可這車身上全是雨水給衝的一溜一溜的。
關宇壓了壓噴壺,一邊對朗然的車進行消毒,一邊說:“你可舒服了,在家放假。”
“舒服個屁,整天被老爺子逼着下地幹活,比上班都累,肱二頭肌都出來了,對了,你怎麼在這?”
“教育局統一安排的。”
“哦,離你家可夠遠的。”
“這還好,有的老師被打發到縣區下農村了,這好幾天都沒回來了。”
說話間朗然的車被消毒完了,關宇把噴壺往地上一放,伸出兩個手指,“有煙沒?”
朗然趕忙掏出紅旗渠,遞給他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先給他點上,又把自己的也點上。
朗然吐着菸圈,一語雙關:“憋得難受?”
關宇瞥了朗然一眼,看出朗然的幸災樂禍,他也不答話,拿出手機打了出去:“喂,親愛的,幹嗎呢……哦,你到陽臺上來麼,想看看你……”
關宇拍拍朗然,指了指公務員小區的一棟樓,朗然擡頭一看,只見5樓的陽臺上出現了一個女人,身着家居服裝,手裡拿着個電話,但是距離有點遠,看不清長的什麼樣子。
“……嗯,用黃瓜和蘋果攪拌成汁,對皮膚最好…。。對……想死我了,每時每刻都想……好的,等着我給你**心午餐……嗯~~~麼。”
朗然一支菸都抽完了,關宇纔算是膩膩味味的掛了電話,聽着關宇的對話,朗然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你說這女人怎麼就吃這一套呢。
掛了電話,關宇衝着那個女人揮揮手,那女人轉身回了屋子。關宇對朗然擠擠眼睛,猥瑣的說:“吃住…。。下面都解決了。”
朗然手指一彈,菸頭翻滾着掉進了路邊的下水道,口氣酸酸的說:“小心點,萬一被感染了,在隔離病房裡看你怎麼進行你的愛情傳奇。”
愛情傳奇是關宇對自己的行爲的定義,爲此還改編了一首詩,“我自世間來,萬花叢中過,花蕊都嚐遍,片葉不沾身。”
“切,你老套了,現在只要有網絡,我就能延續我的愛情傳奇。”
“滴滴..”小區門口又來了一輛車,關宇扔了菸頭,抓起噴壺:“不跟你說了,過段時間去你家喝酒,好好準備啊。”關宇說完轉身就走。
不是吧,這怎麼都惦記着自家老爺子的酒啊。
“哎,你..這都什麼人啊?”朗然嘴裡嘀咕着,開車回了家。
晚飯很豐富,紅燒魚塊,蒜苗炒雞蛋,燒青菜,土豆肉片,還有魚頭豆腐湯,標準的四菜一湯,文文吃的是連添了兩次飯,還要,朗然的母親怕孩子吃多了,說什麼也不讓吃,文文還哭鬧了一陣。
“hb省lf市衛生局局長對防疫工作態度不端正,於工作時間喝酒,現就地免職,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該,也不看什麼時候,不長心,不治你治誰,殺雞嚇猴..。嗯,好像是殺雞駭猴。
吃完飯後,老爺子在自己臥室裡看電視上的雙升大賽,朗然的母親帶着文文出去串門了,朗然拍揉着發酸的大腿和手臂,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難怪人們常說粒粒皆辛苦啊。
這不行啊,每天這樣實在沒意思,算了,開通手機上網吧,看看網上有什麼消息。“g20,發送”一會兒有了回覆,“您已開通包月上網,20元包150m。”嗯,先用一個月再說。
打開網頁,各大門戶網站都在說什麼根據中央指示,嚴防死守,控制疾病蔓延,沒意思,又翻了翻娛樂版,什麼明星私會了,什麼陪乾爹出席酒會了,無聊,最後,朗然上網搜了一本網絡小說,翻看了起來。
朗然看的正起勁,電話突然響了,一看,是南方的那個城市的號碼,陌生的,朗然直接掛了。
對於陌生的號碼,尤其是南方那個城市的,朗然始終抱有極大的戒心,因爲朗然曾經爲此受過一次傷,刻骨銘心啊,過程是這樣的:
“喂”
“你是朗然吧,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你是誰啊?”
“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你是xxx?”
“是啊,好久不見了。”
...。此處省略半個小時的談話內容。
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朗然給人家匯了兩千多塊錢,朗然是悲憤莫名,記憶猶新。
最過分的是,朗然反應過來準備自認倒黴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接到那個地方的電話,號碼不同,但朗然聽出來了,是同一個人,媽的,真當我是小白啊,連演員都不帶換的。
朗然擔心人家用“呼死你”報復自己,不敢罵他,總是好聲好氣的說“你打錯了。”或者直接掛電話,但是也不能總這麼沒完沒了啊。
“hello.。。”怎麼又打過來了,還是那個號碼,奇怪,難道非要我罵一頓?好,看你說什麼,反正準備換4g卡了,出口氣再說。
朗然運了運氣,回憶了一下網絡上回答騙子電話的那些經典對白,接通了電話。
“喂..。”
“把你的銀行卡號給我說一下。”
“撲哧”朗然一下泄氣了,有這麼直接的麼?這不按套路出牌啊。
“滾。”朗然掛了電話,不過聲音貌似有點熟。
“hello.。。”電話很執着,“你xxx的找死啊。”朗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是我,你胖哥。”
“胖你..。”朗然一串問候對方長輩的經典國罵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胖哥是朗然大伯家的老大,是個硬朗的農家漢子,足足大朗然20歲,雖說叫哥,朗然其實是當長輩來看的。
聲音確實很熟,“胖哥”朗然小聲的喊了一聲,
“上臉是吧,連俺都敢罵。”
“不是,您換號也不跟我說一聲..”
“換號還得請示你?”
“不是,那個..。”朗然剛想解釋。
“行了,”對方又打斷了朗然的話,“趕緊把銀行卡號給俺說一下。”
朗然又猶豫了,難道換人了?不過聲音不像假的。
“那個胖哥,您兒子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您正好..。”
“滾,你傻了,小軍跟俺在gz打工呢..”聲音突然就低了下去,朗然還聽到旁邊有哭泣的聲音,奇怪,但人是不會錯了。
“趕緊把銀行卡號給俺,俺給你打過去一筆錢,別的一會再說。”
朗然趕緊翻出自己的銀行卡,把卡號對着電話念了一遍,電話那頭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核實了一遍,朗然突然覺得很不妙。
“咋了,胖哥?”電話那頭突然傳出了一個女人痛哭的聲音,那是胖嫂的聲音,“朗然啊,你侄子小軍被抓走了..。”“行了你,你兒子不爭氣,怨誰?”“那不是你兒子?你就不擔心?”電話那頭一陣亂吵。
“胖哥,胖哥”朗然對着電話輕聲喊着。
“朗然啊,小軍年輕,好玩,你可不能像他一樣,他前段時間去洗桑拿,跟誰也沒說,昨天突然發高燒,政府來人把他接走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俺們也被關起來了,還抽血化驗,俺打電話找了很多人,都說非常時期,誰也沒辦法,而且人去哪了也不知道。你大伯和你叔叔年紀都大了,不想讓他們擔心,就只能跟你說了,聽說這病很厲害,俺把多餘的錢匯給你..。俺這也是以防萬一。”
聽着胖哥的述說,朗然的心沉到了谷底,強打精神:“沒那麼嚴重吧。”
“光聽人說是可嚴重,沒法治。”
“小軍也許不是得的那個病。”
“但願吧,朗然,俺跟你幾個堂兄堂弟都在這了,這萬一有啥..家裡就靠你了。”
“不會,胖哥你想多了,先不說是不是這個病,就算是,現在國家肯定正在抓緊時間研製特效藥,說不定明天小軍自己就回來了。”
“哈哈,是啊,再說俺們農村人身體都棒着呢,哪像你們城裡人那麼嬌貴,這個事先別跟你爸媽說,省得擔心,先這樣吧,有事再給你打電話。”
電話掛了,朗然拿着電話,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裡跟貓抓狗撓似的。
這時朗然的母親領着文文從外面玩累了回來了,看見朗然的樣子問:“你晃悠啥,誰的電話,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朗然怕母親看出什麼來,趕緊上樓,“我回去睡覺了,對了,別再出去玩了。”
“咋了,哎,哎這孩子話也不說清楚。”
“奶奶,我要看動畫片。”
“行,看兩個就睡覺了啊。”
“看三個,”
“不行,就看兩個..”
聽着樓下母親和女兒的爭吵聲,朗然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原以爲病魔離得很遠,忽然就衝到了跟前,讓人感到措手不及。
朗然重新打開手機上網,看着政府網站上公佈的各個地區感染人數的數據:..。gz,135例確診病例,321例疑似病例..。。這裡面有沒有小軍,胖哥他們會不會成爲這些冰冷數字的一員?
突然朗然心裡一緊,趕緊給老婆林欣打電話,電話通了,林欣沒接直接掛了,還好,估計正在崗上,一會兒就會回過來。等了十分鐘,“hello.。”
“咋了?”聽到林欣的聲音,朗然鬆了一口氣,
“你那怎麼樣?忙不?”
“現在車少多了,除了一些大貨車,幾乎沒有小車了。”
“不是不讓過麼。”
“那是拉蔬菜大米什麼的物資車,那個讓過,就是得處理一下。”
“哦,我給你說,你上崗的時候可千萬要戴口罩,做好防禦措施。”
“還用你說,你以爲都跟你一樣那麼不長心,文文咋樣啊,乖不?”
“乖。”
“好好吃飯沒?”
“好好吃了。”
“沒哭鬧?”
“沒有..。”
“嗯~~~”
朗然有點心虛,文文自從到了奶奶家,那整個就是一個孫猴子到了花果山,無法無天,整天就是爬沙發,扒抽屜,東奔西跑,看動畫片的時候那也是東摳西摸,沒個老實。
這幾天,光水杯都打碎了倆了,朗然一吵她,她就扯着嗓子哭,而且淚水還很豐富,哭的那個雨打枝頭梨花落。朗然的母親就會像聽到了衝鋒號,聚將鼓,衝出來,指着朗然就是劈哩叭啦地一頓罵,把朗然吵得抱頭鼠竄,文文破涕爲笑纔算完,朗然的父親則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朗然就文文的問題跟母親溝通過了好幾次,想振一振父綱,朗然的母親總是一句“孩子還小”就把朗然打發掉了。
“切,我還不知道你們家,你們就慣吧,慣到最後看你們咋管。”
朗然心說,我得能管啊。
夫妻倆就在電話裡家長裡短的煲了半個小時,臨結束時,朗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林欣的妹妹林睿,就問了一句:“你妹妹咋樣啊?”
“前幾天剛和她通過電話,沒事,挺好,怎麼突然想起我妹妹了?”
莫名一陣心虛。去,心虛什麼,朗然梗着脖子把剛纔胖哥的事說了出來,說着說着,情緒就有些沉重,林欣感覺出來了,聽完就沉默了一會兒,安慰說:“你也別太擔心了,擔心也沒用,聽天由命吧,我現在就給我妹妹打電話,你就別管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管”,我可什麼都沒“管”,朗然心說難道林欣知道自己的齷齪念頭?切,自己有什麼念頭,什麼念頭都沒有,難道沒有麼?有麼?沒有麼?切,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睡覺。朗然因爲林欣的最後一句話,胡思亂想瞎琢磨,最後抱着枕頭,拉過被子矇頭就睡。
果然,跟人聊聊對緩解心情很有用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