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蝶衣沒有答話，半跪在地上，臉上的淚隨風飄落，心是冷的，淚亦是冷的。
步離跟上雲千歌的步伐，“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慈寧宮。”
見雲千歌去而復返，太后好不驚訝，面色卻不顯露分毫：“皇帝怎麼又回來了？”
雲千歌徑直跪了下來，“母后，兒臣想與您商量件事。”
太后吃了一驚，不想他會這般鄭重其事，忙親手扶了他起來坐下，嗔怪道：“母子二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行此大禮作什麼？”
雲千歌面色凝重，一字字道：“母后，兒臣打算離京去一趟扶蘇。”
“去扶蘇？好端端的你上那兒去作什麼？不行，哀家不同意。”
“兒臣心意已決，非去不可。”
太后眸中精光一輪，“是爲了那個丫頭？”
雲千歌略一遲疑，坦然承認：“是，是爲了她。母后，兒臣已下定決心，無論日後誰人如何反對，兒臣都要與她在一起。”
太后微挑鳳眸，“既然你已決定好了，那還問哀家作什麼？”
太后的平靜讓雲千歌心頭隱隱不安，他握着母親的手，懇切道：“母后，兒臣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而且……”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而且，若是母后願意接納她的話，慕容御雲之事兒臣從此再不過問。”
“哦？再不過問？“太后微微一笑，“可是這於哀家並無太大的干係呀。除非……”
“除非什麼？”雲千歌緊張地問。
“除非這丫頭能替哀家辦成一件事。”太后嘴角噙着的那縷笑意陰冷莫測，彷彿眼前已撒下了一張天羅地網，只待白霓裳投進去。
從風峽關到扶蘇，這一路走得異常順利。一來納蘭容鈺根本沒有預料到上官熙華他們一行會突然繞道去扶蘇；二來白霓裳猶記得他曾說過，景昶國十分神秘，外人對其幾乎一無所知，是以即便納蘭
容鈺知曉了他們變更路線，他亦無法獲知扶蘇的所在。也正因爲如此，這一路走來，即便上官熙華什麼都沒說，白霓裳與宇文飄雪亦只是安穩地坐在車廂內，輕易不會掀開簾布。而畫扇與琳心則無此待遇，她們仍是與侍從隊一道趕路，雙眼卻被蒙上一層紗布。對於白霓裳與宇文飄雪之間驟然轉變的關係，上官熙華並不多問，只是在白霓裳每每稱呼宇文飄雪爲“阿牛哥哥”時，那雙紫瞳裡總有隱約的笑意閃動。這一點，白霓裳注意到了，宇文飄雪自然也有留意。此時他也只得在心底暗歎一句：悔不當初啊。還好公子無雙並非一個八卦之人，否則傳出江湖，他的一世英明毀矣。
長途漫漫，又無甚消遣，是以三人沿途說說笑笑，談古說今，倒是增進了不少熟稔感。
那日，上官熙華正與白霓裳等人聊着扶蘇當地的風土人情，“扶蘇當地是多民族混居，老百姓甚是純樸熱情，能識各種草藥，善編織，而且還能歌善舞，是以每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皇室都會舉行一場篝火晚會，與萬民同樂。”
“哦，那麼這個篝火晚會上都有些什麼節目呢？”白霓裳肚子裡的好奇因子又開始活動了。
上官熙華微笑道：“很多。如撒鹽化雪，射箭比賽，男女對歌，追姑娘，猜偶。”
“追姑娘？莫不會是一個男子追着喜歡的女子跑吧？對了，猜偶又是什麼？”
上官熙華眼中的笑意如一池春水，柔柔地拂過女子微蹙的眉心，“追姑娘的確如你所說的那般，就是男子追着他喜歡的那個女子跑。不過這也得看那個女子的意思，若是她無心於那人，大可轉身走開。可若是她轉身就跑的話，後面若是教那男子追上了，這個女子就得嫁給他，做他的妻子。至於猜偶嘛，其實就是皇室子弟以猜燈謎的形式選妃。那晚皇室所有的成員都會參加這場盛大的篝火晚會，如若某位皇子相中了哪位民間女子或是名門千金，只管將自己的謎語寫在花燈上派
人贈予那位姑娘，若是她能猜出燈上的謎語，皇帝當場就會爲他們賜婚。老百姓們亦笑稱此乃姻緣天註定。當然，亦有許多大膽的扶蘇女子會將自己的花燈偷偷贈予某位皇子，若是那位皇子也有意向的話，他就會收下花燈，皇帝也會爲他們賜婚。不過此等賜婚只能立爲側妃，與前番那次是萬萬不能相提並論的。”
白霓裳若有所思，暗暗想，喜歡一個人原本應當是平等的。偏生這世上的人非得厚此薄彼，女子的地位天生不如男人。
因她不說話，上官熙華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些什麼，遂轉換話題：“雖然大多數人最是青睞猜偶，我卻不然。”
“哦，那麼子瞻最喜歡的是什麼？”白霓裳果然來了興趣。
上官熙華笑了笑，“倒也談不上是最喜歡，但那種意境確實很美。扶蘇人稱之爲‘燈火闌姍’。”
光聽名字就很美，莫說白霓裳面露神往，就連一旁始終沉默傾聽的宇文飄雪都來了興趣：“哦，何謂‘燈火闌姍’？”
上官熙華微笑道：“扶蘇城內有一塊流傳多年的大石，據說是上古神話中的三生石。那晚信男善女們會提着自己題詩的花燈掛在三生石周圍的細繩上，不分男女，不分尊卑，全都掛在一起。據城裡的老人們說，兩個相愛的男女若能茫茫燈海中找尋到對方的花燈，最後在在三生石前相遇，那麼此情永世不渝，這對男女便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而‘燈火闌姍’這個名字取的就是蘇軾《青玉案》最後一句詩的寓意。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姍處。”
說到最後，上官熙華的紫瞳流瀲着幽幽的光華，他似乎有些癡了。而一旁的白霓裳與宇文飄雪俱是一臉癡惘的神色。
人生在世，富貴榮華、功名利祿，皆如過眼雲煙。唯一能握在手心裡的幸福，怕也只是一個能與你相知相許的人。恰如燈火闌姍處的那一記回眸，紛亂紅塵間，得此一心人，便無憾了吧。
（本章完）